虽然表面上看都是皇子们犯事被处置,但那不过是楚皇为了防止自己的儿子或者侄儿子篡权夺位的提前削弱。要不是忌悠悠之口难堵,他会杀了全部吧?
最后只剩下几个不谙世事的小皇子和一个对皇位不感兴趣的十七皇子。
可惜其他皇子的“受罚”却让十七皇子成了顺位继承人人选,所以,楚皇下手了。甚至为防十七皇子熟悉的人反对,他还将其他人也一并打击。
要是还有良知,在对自己的孩子出手时就该幡然醒悟的。
“……”张昭再次说不出话,白霜说的没错,现在他被发配充军生死不论。剩下的几个都是毛头小子,可谁又能保证他们能活到何时?
更何况自从白家军出事后,边境就越来越不安宁。
北狄、南夷已经多次骚扰边境。甚至有将战火扩散的趋势,然而此时的父皇却醉心朝中阴谋,从未重视过失去白家和卫家守卫的边关。
“十七哥,你还记得我们在边关认识的那些人吗?”白霜握紧了王妃的手,“你带着嫂子去找他们,静待时机。”
“你想做什么?小霜,你要做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白霜了,就连王妃都是一脸陌生,眼前的白霜和昔日那个嬉笑怒骂都带着娇憨可爱的小霜简直判若两人!
“告慰白家人的在天之灵,洗清卫家的冤屈。”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出了在他看来完全不可能的事。
张昭怔怔看着她:“小霜,你真知道你在说什么?”没证据、没证人,连她都是“死”了的,谁会信?
第249章 太一楼·石桥
最终,张昭和白霜谁都没有妥协。
白霜像一把立在烽烟中的利剑,泛着不刺眼、却刺骨的寒光。她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在哪,该做什么——小时候,爹和哥哥常说:“做人,就要做得根正骨硬。”
“就算你被敌人抓住,削去皮肉,剔去骨头,但你的心是自由的。那里是根骨的地界,没人能攻破,除非你自己先瓦解。”娘亲如是补充。
不过她此时并不是孤注一掷,以卵碰石。那种白白丢了命绝去所有希望的事,她不会做。
张昭亦是如此,作为皇族中唯一一个在军中长大、吃过苦受过累,会自己生火做饭抓鱼种地的皇子,他受白家将士的影响,同样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她有她的位置,他也有他的去处。
白家和卫家的事,张昭诚恳道了歉。他说自己会离开平京城,但不止是作为一个避祸的皇子的逃离,就算在别处他也有必须要做的事。
他留给白霜两句话。
其一,一定要活着。
其二,如果可以,留楚皇一命。
第一句话白霜同意了,但是第二句话她不置可否。只说:“十七哥,如果你妨碍我,我一样会把你绑起来。我不会牵连无辜,但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白家和卫家,两个忠心耿耿的将门,一家灭门,另一家被污蔑勾结外敌制造惨案。
那么多条命,就算一条人命只割楚皇一刀,也能把他割到全魂气落!怎能放过他?
“我理解你的心情……至少,请别让平京城大乱。不然外敌趁势加大入侵速度,对皇上不满的势力也在国内揭竿而起,整个天下就会是一场庞大的生灵涂炭。”张昭不得不做出让步。
要让楚皇意识到自己的过错,确实不大可能。
从他多年前把自己丢到白家的军队里准备第一场阴谋时就应该被注定了,表面是为了让他得到锻炼增强体质,实际上却是希望自己死在军中,让白家背锅。
虎毒尚且不食子,人有时候比动物还要残忍毒辣!
最后,他还是坚持着他要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的意志坐上牛车,带着王妃和丫鬟婆子离开了平京城。他们是在半夜走的,牛车掠过夜空,夜蝠一样转瞬消失。
“你借了本君的牛车和鱼妖去遥远的边关,是不是该付点钱?”扶遥捧着本书,和白霜并排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夜空。
“干嘛要给你钱?你吃我的住我的,上次被困在花巷里还是我救你出来的,你问我要借牛车的钱?!”白霜眯起眼睛,一把拎过扶遥的衣领俯脸看他。
后者面色骤变,连连摇手:“说笑说笑,我是说笑的——”
“说笑啊,那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睡觉去!”白霜笑得眉眼弯弯,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调悠哉离开,只剩下没有半点妖力的扶遥站在原地抹汗。
龙入浅滩被鱼戏,虎落平阳遭犬欺。
想他堂堂凰川之主,竟然被一个半妖小丫头欺负至此,委实心酸得很。看来只有靠曌教的妖术,好好逆生长完毕,回归正轨才能重塑凰川之主的威严!
抱紧怀里的书,扶遥提起百倍精神,继续回房挑灯夜读。
整个院子的妖物谁否没注意到院墙上多了道影子,影子扭头看了看院子,而后遁入夜色里。矫健的声音在屋脊上狂奔,明明踩得那么用力,底下休息的人们却半点都未受到惊扰。
黑影最后落在一座水光幽幽的石桥边,桥上坐着个人,那坐姿危险得仿佛风一吹就会随时掉进水里。
“獬豸拜见主人。”黑影走上去,四只脚在走动中变成两只,然后在距离对方还有十步远的地方跪了下去,“不知主人忽然到访,獬豸失礼了!”
对方一只脚悬在石桥的栏杆外,晃动着的脚忽然一顿,冷笑溢出。
“失礼?不止吧——”话音未落,他反手一扬,黑影旋即飞出去,砰地撞在桥头的石墩上,当即吐出一口血来。清冷的月光下,他蜷缩在桥头,痛得抽搐。
桥上的人反向跳下,一步步朝他走来:“从幽州城到平京城,你就没有一次杀死那条蛟龙并取走龙元的机会?”
“我……”黑影张口,又有新鲜的血溢出来,把他的话全都堵回喉间。
“我看你和他们关系不错啊?根本就没谁防着你,可你却让乌衣阁率先下了手嗯?所不是乌衣阁闹起来,本座根本不知道金蛟已经到了平京城。”
一只脚踩上黑影的脸:“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座欺瞒不报?”
“主人……请、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上次在花楼,那金蛟情急之下将自己最重要的地方展现在我面前……属下原本是想那时候取、取的……若不是乌衣阁的那群女人……属下、属下……”
“够了!本座不听你废话,本座只看结果。”踩着他的人脚下用力,沾着沙子的鞋底碾得他的脸锥痛。
极痛之下,他本能用妖力来抵挡痛楚。却因这个无意识的催动妖力“看”见正对着桥头的乌黑巷子里站着个人,他心下一惊,重新看时又没了。
“再给你一天时间。”
“主人,那大妖随时在侧,一天的时间属下怕找不到破绽,能否……能否给属下三天的时间?三天后,属下一定捧着龙元亲自请罪!”尘土被揉进眼睛,痛得他眼泪都掉下来了。
踩着他的人犹豫片刻,冷哼道:“也罢,对方不是简单之辈,就再给你三天。”
“不过——”他忽然移开脚蹲下,提着黑影的头发,迫使他看着自己:“你记住,不许再瞒了消息,否则本座也无法保证那个人会不会缺手少脚……”
“请主人放心!属下再不会粗心大意了,绝对不会!属下用命保证!”他急得眼睛更红了。
对方满意勾起唇角,“獬豸,那个没死成的白家丫头叫你——小鹿?这表情,还真像只可怜的鹿。你就是用这双眼睛博得她的同情?”
“……”
第250章 太一楼·画
“闷葫芦,无趣!”对方把獬豸的脸按回地上,撇撇嘴,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拍拍手离开,末了,偏过头冷冷看着躺在地上的獬豸。
“妖怪,别忘了你永远不是一个人,你要守护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脆弱多了。”
那人说罢,踩碎了一地月光走出獬豸的目光所及之处。可他却走不出獬豸的恐惧,不,他就是制造恐惧的那一个!然而,獬豸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从地上爬起来,背靠桥墩坐着,胡乱抹去嘴角的血迹。
仰头看了一阵月亮,獬豸这才伸手勾住桥墩上的石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夜空中的月亮正是最亮的时候,可他的脸却怎么都浮着一片阴霾。
“我别无选择……就算遇到不一样的人,我还是别无选择……”他冷笑着,转身从桥墩的另一个方向走下去。
这是通往河中的路,石阶上都是湿润的气息,他踩着石阶往下,不过十来步就走到被河水淹没的地方。獬豸想鞠一捧水洗脸,却在手还没碰到水面的时候整个人扎了进去。
初春的水很冷,却及不上他心中的感受。
獬豸任由自己在水中下沉,他面朝下张开手臂,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水的冰凉。耳边是水中特有的声音,这下整个世界真的安静了。
越接近黑暗,那个封存在他心里的画面就越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