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暗自有了猜测:“……是404的租客?你似乎派了不少人。”
其实她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404里总是换人。404的房东她从来没见过不说,而且过来租房子的无一例外都是外地来江盈的打工人员,这些人的通性是学历不高,长相普通,和邻居也没有任何交集,一旦搬走就再也寻不到踪迹,问了周围的住户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姓名电话。
“不,没有那么多。其实404里每一任租客都是同一个人,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让他变个装扮……说起来,要不是那老不死的八婆不肯搬走,我会让我的人住到405里去,天天盯着你。”
“所以你就头一个杀了她?”林淼的表情沉了下来,“阿生,你可真让我恶心。”
阿生没接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林淼:“连心都没有,做鬼都做不像样……鬼好歹还知道一报还一报,你这样也想做个‘人’?”
“弱者才讲报应,只要能活下去,用什么方法不行?你根本不明白,那种生命的力量充盈在全身的感觉有多好。”阿生笑嘻嘻地说着,她因为膨胀而狰狞的面孔此时看上去更加可怖了,“再告诉你件事,你知道我是怎么把那么多的魂魄圈起来吸收的么?还得谢谢林家在北城布的阵呀,有了它当基础,扩大范围简直是轻而易举——”
林淼瞳孔一缩。
是她想岔了,总觉得阿生拿了阵法书以后会破坏大阵,所以一直防备着这一点,甚至还去一一检查修复……反倒是方便了阿生。听阿生的说法,她是以北城区的阵法为中心,依样扩大范围,从而包围整个江盈。
一个阵法最重要的就是阵眼,其次是中心范围,中心范围的阵法布得好,外围的部分稍稍有些瑕疵问题也不大。阿生的阵法造诣百分百不如她,说白了,她是自己给阿生做了嫁衣。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是在阿生的事情上疏忽大意。
还是。
还是如此,事情好像完全没有变化。
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她脑海中岌岌可危。
漫天都是的阴气成了她此时最好的力量来源,林淼的心中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要她死。
阿生该死,间接成全了阿生的自己也该死。
就算是攻击动作能被预判,她也还有一个办法能赢,那就是正面攻击。
撇开招式、技巧,以纯粹的力量分出胜负。
黑色的阴气在她掌心聚集,与她原本的力量融为一体。阿生见状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她的身体再一次膨胀起来,身后的黑雾抖动着钻进她的体内。
一场巨大的碰撞正在被酝酿。
……
“师祖,”另一边的谢长寒闭了下眼,沉声道,“没时间了——你不是说了吗?‘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这就是我的选择。”
“……”毛驴叹了口气,“罢了,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就按你说的做吧。”
谢长寒笑了:“多谢师祖成全。”
……
葛清夕也站了起来,打开他打来的那个木盒。
“得罪了啊,”他说,“没见过的师兄。”
……
轰!
之后的那个瞬间,白色的光与黑色的暗短兵相接。
林淼没有想到自己的攻击会被人挡下,而那个人的面容如此熟悉,熟悉得让她崩断的理智微微回笼。
是谢长寒。
但她来不及去质问他,为什么要替阿生挡下攻击,因为很快她就发现,谢长寒并不仅仅是单纯地用身躯挡住她的攻击,而是在自爆。
一个正统的玄门修士自爆会有多大的力量?
林淼不知道,刺目的白光很快吞没了黑暗,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而后她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突然出现,震得她动弹不得。
“……擎天君?”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
我真的保证HE!
第86章
……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才渐渐消散,四周归于平静,林淼如断线风筝般从半空中摔下来,好险在落地前被一道符纸接了一下。
“好险好险,没砸到后脑勺。”符纸是葛清夕投出去的,“差点就让一个小美人香消玉殒。”
他跑到林淼面前,手指张开在她无神的双眼前晃了晃,老不正经地说:“美人,还活着吗?”
林淼怔怔地看着重归夜幕的天空,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刚才那个瞬间。
虽然是一瞬间,她却觉得有点长,清净派修的是仙术,就连自爆的时候发出的光就是白色的,柔和而绚丽。她好像还感觉到了擎天君的法力,比毛驴身上的更强,像是本尊降于人世的感觉。他出现的同时,她就感觉不到阿生的存在了。
大概是被擎天君抓起来了吧,她想着,也不想继续想了。
突然觉得阿生的死活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今夜的月色很好,星辰便黯然失色,林淼看了很久,也没能看见一颗。
玄门中有一种“观星之术”,说的是天上的星辰对应地下的人和事,她忽然想起,就想看看有没有哪颗代表着谢长寒的星陨落。
只可惜今晚看不见星星。
她看了很久,才喑哑地说:“长寒他……是不是死了?”
葛清夕:“是啊。”
“你不是他师叔吗?”她喃喃道,“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你怎么知道我不难过,可别乱说啊。”葛清夕一屁股在她边上坐了下来,说道,“这是他自己选的,说白了也是他欠你的。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天经地义——再说,他就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要不然干嘛救那个地魂呢?我既然作为他师叔,少不得得帮他好好看着你。”
“地魂?”林淼仿佛这才想起了什么,“哈哈”干笑了两声。
而后很快收敛了表情,沉默下去。
她自己魂魄不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缺一个地魂算什么?
再说杀了阿生,她也不过就是受点伤,再严重不过一个同归于尽,谢长寒他做什么要帮她出头?
突然有点难过。
上一次这么难过,还是父亲死的时候,结果记忆回来了她才明白,原来父亲对她的好,都是为了赎罪。
好像也不是那么纯粹。
有段时间林淼总是在想,谢长寒对她好会不会是因为赎罪的关系,多少心情有点复杂,不过她又总是安慰自己,至少刚刚认识的时候谢长寒肯定不知道他们的过去,那时候他对她的友善也好关心也罢,一定都是出于本能。
她和自己说,还是有人会对她好的,比如说他,比如说父亲。
后来知道其实父亲对她的好也并不纯粹,仔细一想,真正单纯对她好的人似乎又只有谢长寒了。
“刚刚认识的时候”的谢长寒。
这样一想,就觉得谢长寒对她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而且这个意义从今日起多了一层含义——他不想让她受到伤害,甚至选择用自爆的方式来救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鬼。
长寒……
何必呢?
眼睛酸酸胀胀的,不太舒服。
林淼问:“那阿生呢,还活着吗?”
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
“在这儿。”擎天君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毛驴踩着小碎步踱到她面前,给她看了一个很小的水晶瓶,里面装着一个代表灵魂碎片的微弱光点,“鬼差已经在撤退了,等他们都撤回阴间去,我会把我施加的封印撤掉,到那时候江盈的时间会重新流动起来,阿生之前吸收来的魂魄会渐次归位……长寒献祭了自己的力量,再加上长安的,足够修补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淼的耳朵动了动。
修士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即便在死后,肉体中依然存着大量灵气,只要保存得当,依旧可以派上用场。
想不到父亲去世那么多年,还能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她,真不知道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哦对了,她已经在哭了。
林淼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尽可能地把眼泪擦干。
“阿生就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办?”毛驴问,“我无法将她的意识和魂体本身剥离开,你若要将这地魂收回,必须抹掉她的意识。”
林淼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句:“是么。”
毛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晃了下脑袋,又走开了。
葛清夕在他后面喊:“去哪儿啊师父。”
“找判官帮忙——”毛驴踩着步子走了。
……
周遭的鬼差正在有条不紊地撤退,葛清夕坐在林淼旁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整个天地阒然无声。
林淼怀疑自己是耳鸣了,不然为什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她爬起来,坐在原地想了很久,想隔壁的奶奶还能不能活着,想江盈能不能恢复原状,想谢长寒能不能跑过来问她,“你一直站不起来,是不是崴到脚了”。
好像人在碰见落差特别大的事情时,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总觉得谢长寒死了这件事是有人在跟她开玩笑。
即使那一刻她真的看见了谢长寒挡在她面前,对着她笑。
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