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林淼说不出话了,“再说谁说我爸没让我离开过他,有回三中出了个冤死跳楼的缚地灵,当时他就让我在楼下看着,他一个人上的楼……”
“但是我遇见过。”谢长寒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民国的时候,也是个学校,一个小姑娘在茅房……不,厕所里,上吊自杀了。当时我和其他门派的朋友一起接的活,那位朋友觉得,我与他皆修为高深,一个新死鬼再怎么样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便打算节约时间,分头调查……”
“然后呢?”
“然后?解决了,但他死了,我半死不活地在家中躺了半个月,后来恰逢七月半,鬼门关大开,那位死去的道友在地府领了个小差事,跑回来见我,跟我说当时我们都被骗了,那小姑娘生前就和一只大鬼做了交易,一死就得到了大鬼几十年的道行,再加上她生前性格偏执,死时怨气冲天,那一身修为根本不是普通新死鬼能比得上的。我吃了这个教训,以后再也不敢让搭档与我分开……”谢长寒顿了一下,向林淼欠身,郑重地鞠了一躬,“有冒犯之处,希望林姑娘谅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让她怎么办?
林淼觉得心头有点堵,又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不太想搭理他。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等等,民国……?”林淼停住了向着小区深处走的步子,狐疑地看向谢长寒,“你……究竟是人是鬼?”
谢长寒比她更莫名,走到路灯下:“三魂七魄皆在身,我当然是人,还有影子。”
三魂七魄皆在身。
林淼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一哂,道:“三魂七魄皆在身……你说的对,你是个人。我只是……没想到清净派如此……能人辈出。”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能够延年益寿,林淼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年代,还能看见个活的大能。
她还以为真高人早几百年前就统统飞升了,遗落凡间的都是些虾兵蟹将。
她颔首道:“失敬了。”
谢长寒对她骤然疏离起来的态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清净派流传至今,统共只剩我和师叔两人,算不得能人‘辈’出,再说我只是情况比较特殊,不是什么能人……师叔倒是个真大能,连我都不清楚他如今是个什么境界了。你也……不需要这么客气。”
林淼的头半垂着,长长的头发从鬓边落下,遮住了半张脸,叫人看不清表情。
在外奔波了一天,她原本简单束起的发辫也散了大半,看上去格外丧气。
谢长寒有种莫名的心焦,忍不住叫道:“林姑娘……”
“嗯?”林淼重新挽了下头发,迈开了步子,“没事,走吧,接着查,反正来都来了,时间不多我们抓紧……金沙巷这里,是九号楼对么?”
她的语气……
谢长寒无故感觉到一丝不妥,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跟了上去。
谢长寒的罗盘依旧没能在九号楼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随后他们一同来到上林路,这里是另一处有嫌疑的地方,若是闭环的结构的不成,从这里杀人向外延伸,勉强能凑成一个对称发散结构的阵法。
虽说林淼也没看出这样的阵法有什么用。
“其实这里比之前那个闭环的想法可能性更小。”此时已经近四点了,林淼的脸色越发苍白,看上去很是疲惫,她喘着气对谢长寒说,“原本我以为会是那里的……现在我反而我越来越怀疑,之前那个受伤说法是真的了。对方可能只是无意义地出手……”
“先按这个思路排查吧,”谢长寒道,“再说,我们可还有一个地方没去呢。”
他说是钟楼,那个能在地图上组成“七星盏”的点。
“我觉得……不大可能是钟楼。”林淼说,“那里组不成阵法的,再说,一个点不着的灯有什么用?”
“真的点不着吗?”谢长寒问。
林淼:“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说的?”
谢长寒摇头:“不,我只是觉得……”
一个在林家以外的玄门中人口中,甚至在林家族中记载里都被描绘成神器的东西,真的只是个虚假的传说么?
“清净派祖上出过飞升成功的前辈么?”林淼突然问。
“听说是出过的。怎么?”
“难怪你会相信什么神器……”林淼想了想说,“林家的族谱是宋朝迁族以后重新写的,从那时到现在,别说仙人了,能把驭鬼术学成一半的族人都少。这套驭鬼术倒是真精妙,但更注重外力而不是自身修为,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没出过仙人的。连真飞升的前辈都没出过,哪来的神器能落到我们家?”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目标单元楼,谢长寒照旧摸出罗盘开始检测,两根指针在他的命令下悠悠地转动起来。
“何况,七星盏上那根灯芯根本就不导热,我试过,如果灌灯油进去,放根棉线还是可以点着的,说明那东西根本就是个无用的摆件罢了。”
林淼有些站不住,干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看着谢长寒忙活。
罗盘还是那个样子,两个针转啊转的,最终也没停下来。
她忍不住问:“它真的没有坏吗?”
“没有。”谢长寒摇头,“这样是正常的,人间哪有那么多阴气重的地方?早乱套了。这方罗盘我用了好些年头,小范围内的阴气探测从来没有不准过。”
林淼疲惫地闭上了眼,把头靠在楼梯栏杆上:“看来又是白跑一趟。”
谢长寒好脾气地笑笑:“查案就是这样的,但人间事鬼差不方便管,也是给我们这些人一个攒功德的机会。”
“我家不走飞升路,”林淼闭着眼,兴致缺缺地说,“攒功德有什么用。”
“那你最开始又是为什么愿意跟我一起查这个案子呢?”
“……一言既出,”林淼睁开眼,对上他的眼睛,“既然,林家立过誓要守护北城区百姓,那就……”
他站着,她坐着,一个居高临下,一个向上抬眼,谢长寒总觉得对视的时候,她看上去有点委屈,还有点咬牙切齿。
像是要说“打人不打脸”。
他不由得莞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哦,责任感,我明白——那咱们就继续查吧?”
林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直想叹气。
谢长寒大概是个“心系苍生”的人,即使一个点的嫌疑排除了,这条线已经连不起来的情况下,还是坚持要去后面两个地方排查。
等他们终于来到钟楼,天已经蒙蒙亮了,林淼的双眼都快睁不开了。
钟楼是个六七层楼高的古建筑,以顶上有一口巨大的撞钟得名,乃是本地的一个知名旅游景点,平日里人来人往,客流不少。
为了配合钟楼的建筑风格,附近的步行街也好,沿街建筑也好都做成了仿古的风格,让人置身其间,像是在演一出活脱脱的穿越剧。
林淼疲惫得不行,闭着眼睛,一只手牵着谢长寒的袖子,跟在他后面走。
有了乍亮的天光,谢长寒终于能看清她那堪称惨白的面色,配上她那副比纸还薄的身板,简直比亟待拆迁的危楼还摇摇欲坠。他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说:“等排查完这里,你就先回家睡一会儿吧?”
林淼摇摇头,努力撑起眼皮:“不行,林焱还没……”
“你这样,不用等找回林焱就先倒下了。”谢长寒劝她,“林姑娘,我知道你有很多事似乎不愿对我说,但你的面色实在太差了,还是不要逞强为好。”
“……谢谢,但我真的没关系。”林淼想了想说,“等……等到六点,昨晚贴的七张符能揭下来,我会好一点。”
谢长寒:“……”
这不是明摆着在说那个符对她身体有害吗?可真是……
他张了张嘴,有些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毕竟,满打满算,他们也才认识没几天。
两人的目标在沿街的商店背后,被一道围墙圈住的民宅群里。这里的房子都是些大几十年的旧楼,景点的房价上来了,钉子户们坐地起价,拆迁款那头没谈妥不肯搬走,又不能让这些旧房子影响市容,便在最外围砌了堵白墙,画了圈“讲文明懂礼貌”的墙画。
这会儿,已经有几家早出的早点摊支了起来,看到有人过来,还热情地招呼他们买点东西吃。
谢长寒并不很饿,不过他担心林淼不吃早饭撑不住,拉着她去买了点吃的,这才从一条小巷里找到了围墙并不起眼的出入口,钻了进去。
隆隆——
踏入围墙的范围,天空中忽然风卷云动,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道闷雷的声音。
第16章
隆隆——
云层正在翻滚汇集,似乎预示着今日有雨。
林淼抬头看了一眼,没吱声,又往里走了一段。
围墙圈出了内外两个世界,一边写着欣欣向荣,另一边只有一个大写的“穷”。
围墙背后小巷错落,几十间两层高的旧房沿街挤在一起,并不很有秩序,小巷的分布也因此显得很乱,乍一看能走的路未必就是通的,叫许多第一次来到此间的“外人”们不小心就能迷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