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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有鬼 (touchinghk)


  和盘托出,真相大白。
  情到浓时的熟龄女友,却成了失散三十年的亲生妈咪。
  阿Mark终于明白,一直不受重视的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场惊世骇俗的年下恋,获得父亲和祖父从来未有的关注。
  这场“惊世骇俗”已由浪漫的爱情文艺片,拍成了惊悚的伦理悬疑片。
  他惊惧恐慌之后便是不可置信的怀疑,从浅水湾的老宅夺门而出,冲回他和温碧芝的爱巢中。
  两个人,是不是亲生母子,验证的方式有很多。
  最简单方便的一个,就是DNA检测。
  现如今的科技如此发达,温碧芝和阿Mark相拥而泣,手握着手,上网接连下了数个DNA检测的订单。
  网上下单,检测机构会将取样盒寄来,透明的盒子里两根棉签。阿Mark和温碧芝,一人拿上一支,伸进口中,在上颚一下一下刮着,数够二十下,再将棉签小心翼翼地放进取样盒内,原封不动地寄回去。
  阿Mark面色潮红,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能将那小小的信封封好,揽过温碧芝深深一吻:“我从细到大,都没有想要过什么。只得这次,希望我能得偿所愿。”
  他说谎。
  他小的时候,曾真情实感在黑暗中呼唤过那从来未曾出现过的母亲。
  而如今迟到了三十年,他却再也不希望见到那曾经日夜期盼的母亲。
  两人为避狗仔,为避人潮,特意选在凌晨三点手牵手下楼,将信封放入邮筒里面。
  哪知就在电梯间里,遇到了紧急前来退租的中介,曾继海。


第77章 鲤鱼门
  凌晨三点的香港,就算在电梯中遇到陌生人,也不至于像阿Mark和温碧芝那般惊慌失措。
  中介抬头,看到阿Mark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心里有些狐疑,却还是大方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便是他与阿Mark四目相对的此时,阿Mark明显地,将原本捏在手中的白色信封背到了身后。
  只是这般故作姿态欲盖弥彰,着实吸引到了中介的注意。
  阿Mark镇定下来,也和中介点头示意。
  中介站在他们身后,好奇的眼神飘向了阿Mark手中的信封,白色一只,小小的,信封微微鼓起,上面打印着英文地址。
  “……我们做记者,要收风收线索,有时便仰仗这些知情人的举报。有料到,每次提供的赏金也都十分丰厚。”狗仔阿Sam解释道。
  方岚明白了,中介看到阿Mark和温碧芝深夜出门寄信小心翼翼的样子,猜到信封中可能有些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私,便动了邪念,想拆开信封看看,如果真的有劲爆的料,就爆给狗仔听,好赚取一定的报酬。
  中介在温碧芝和阿Mark离开之后,趁着夜色潜回邮箱旁边,拿了一只家中制售冥宝纸马常用的拨火钳,将信封从邮箱里面勾出来偷偷拆开。
  这一下,便探知到了阿Mark和温碧芝的惊天秘密。
  阿Mark和温碧芝命运的改变,都是两次在电梯中的相遇。
  第一次在电梯中相遇,他们遇见了彼此,改变了一生情爱纠缠的轨迹。
  而第二次在电梯中相遇,他们遇见了中介曾继海,不幸双双送命。
  等一班电梯,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早一分抑或晚一秒,就都不会有这样的际遇。
  人这一生百年,三万余个日夜,可偏偏却是某一刻的行差踏错,却注定了这一辈子最终的结局。
  方岚心念起,心中一动,情绪百转千回,看向身旁的詹台。
  她遇见詹台,也是一个又一个的巧合。
  从山城重庆的嘉陵江边,再到长沙火宫殿的戏台之上,厦门体育场的演唱会看台,直到将军澳闹鬼的公寓里面。
  詹台察觉到她的目光,扭过头来看着她,目光温柔充满关切,像是在温柔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以来,都很不喜欢我妈。”方岚轻轻说,“身为母亲,却软弱无能自私,有丈夫的时候靠丈夫,丈夫走了,就靠下一任丈夫。这一生,没有一天能够自立,永远都要靠着别人的保护。”
  “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女儿过活,又没有娘家帮衬。从小到大,我们遇到不知多少难事。小的时候吃亏受委屈,我便只能被她抱在怀中两个人一起哭,等后来,就是我挡在她面前,她躲在我身后哭。”
  她小的时候不懂事,不明白为何小伙伴间玩闹发生了争执,旁人的母亲像老鹰护崽一样护着自己的孩子,她的母亲却只会低下头,不论对错也不分辨,逼着她与人道歉,等回到家中又只抱着她哭,一面哭着说对不起,一面教她再不要与旁人争闹。
  长此以往,为免争执,她小的时候便再不与旁的小朋友玩闹。等她再大些,上了学,又隐隐约约很是反感母亲一味低声下气赔小心的行为。
  母亲懦弱,逼得她不得不强大。可她能力有限,那所谓的自立和强大,在旁人看来便不过是没有家教的小孩,像满身尖刺的刺猬一样敏感自傲。
  可她后来遇到了幼卿,像海一样温润宽和,将她满身利刃浸在温柔的海水中,像嶙峋的礁石被千万载海水冲刷,最终成为了圆滑平缓的鹅卵石。
  那些圆滑平缓都是薄薄的一层伪装,像白骨精披上的一层尸蜡遇火便化,不堪一击。
  她在那些伪装之下,从来都是当年同样那一个,敏感又尖锐的小姑娘。
  “我不认错,也不喜欢认输。”方岚说,“现在回想起来,倒从来都不是幼卿喜欢的那个类型。”
  她是恼人又娇蛮的小妹妹,敏感又自卑。他便如宽容体贴的兄长,庇护她体谅她。
  长此以往,又岂能不累?幼卿若是有的选择,难道会愿意天生背上她这个“累赘”?
  詹台默默看着她挣扎,看着她虽还维持着镇定自如的面孔,却一直在说着语无伦次的话。
  “阿岚,你不用再说了。”詹台打断她,“我懂的。”
  “我一直,都懂的。”
  她长得漂亮,若是生在正常家庭千娇万宠地长大,又怎会有这样矛盾自卑的性格?
  她虽然生得动人,自来也不乏萍水相逢的异性音睐。可她一生之中所遇到那些最亲密的人,却从来不曾真正的倾心于她。
  母亲,也许爱她,但在她最该被守护在父母羽翼下的时候,却不愿在人前维护她。
  幼卿,像亲人一样陪伴她长大,却在她为他疯狂痴迷的时候,不曾像她爱他一样爱回她。
  汹涌付出的爱意,被感知却没有被反馈
  她惶惶一颗心,到最后便只剩下感情世界里的卑微。
  直到幼卿失踪。
  她的自卑和卑微在这场莫名的失踪案中,终于被催生成了自我厌弃和自我否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和幼卿自幼相识眘梅竹马,找他既是出于感情也是责任使然,不得不为之,就算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是不是?”詹台定定看着方岚,一字一顿地问。
  方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是。”
  “你还想说,这条路漫长又艰辛,你自己一个人走已经足够,你无意再拖无关的旁人下水,特别是我,是不是?”
  方岚轻轻笑了,说:“是。”
  詹台往她身边挪了挪,眼角余光瞥见她瞬间一僵,像是想向外挪开。
  他心里微微一叹,刚想动作,又见她几不可察地坐稳了身子,甚至还朝他的身边靠近了一些。
  詹台的心霎时像是被小石子儿投中波心,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的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你还想说,谢谢我这一路的相助,你要将碧盏云蜡送给我拿回去给老白,然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人自扫门前雪,让我再也不要管你了,是不是?”
  方岚却没有说话。
  她想的不仅仅是这些。
  她想让他不要再刀尖上舔血,仅仅是遇上一个拼命三郎似的她,便几次遇险险些连命都送在这里。
  她想让他回学校读书,他这样聪明伶例识大体,为什么要和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就算有朝一日遇上喜欢的女孩,都很有可能因为出身和工作被人瞧不起。
  她想让他好好养伤,胳膊上的伤口在养和医院处理过,伤口的缝合线却还没有吸收,需要好好将养谨防感染,洗澡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不能碰水。
  她还想让他,忘记她。
  幼卿说他因为一个“幼”字命途多舛,身边的人都不得善终。
  可她听在耳中,却分明觉得字字句句都指的是她。
  “岚”字,又哪里来的横平竖直?
  若论起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又有谁能够比得上她?
  谁沾谁死,沾谁谁死。
  不得善终,不得幸福。
  何苦连累他人?她在长沙就已经想得清楚。
  可他却几次三番不愿放手,从厦门追到香港,在厦门的监狱里散了积蓄,在香港的公园里落了一臂的刀伤。
  方岚微微闭上眼睛,下定主意。
  “不是。”她抬头冲他笑笑,“我想说,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我们也不要远行,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等你养好伤再走。”
  她说“我们”。
  她说“再走”。
  詹台的心像被温热的海水灌满胸膛,眼睛亮得像是碧水洗过的晴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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