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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有鬼 (touchinghk)


  他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碰到,就已经被不知何处窜出的力量牢牢捆在座位上,像有万千观众站在他四周将他细细审视一样。
  在舞台中心唱歌的虽然不是他,他却觉得三万人的看台上坐满了观众,而那些人全部都在看他。
  可灯光亮起的时候,四周分明又是空无一人的看台。
  詹台深吸一口气,问方岚:“你刚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方岚心下发沉,仔细回忆一番,冲詹台摇摇头。
  为什么呢?为什么感觉到害怕的会是他?而方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状?詹台沉吟。
  张大川、田友良和他难道有什么共同点吗?
  他们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岁左右。
  他们都是男人。
  田友良和张大川还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可是,如果只是因为二十岁年轻男性这一点就要下手的话,为什么十几年的时间却只失踪了田友良和张大川两个人呢?
  就算是一种不知是何的妖物来此,又是怎么样让田友良和张大川消失在三万人的场馆里呢?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詹台眯起了眼睛继续想,为什么方才他身边险象环生危机四伏,他最终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害,反而全身而退呢?
  詹台的目光掠过方岚身下的座位。
  他和田友良张大川的区别,在于他没有坐在这个座位上。
  这个座位,奇特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方岚坐在这里并没有任何异状?
  难道,必须是他才行吗?
  詹台顿了顿,手在腰间紧了紧,才对方岚说:“你这个位子,让我看看。”
  方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信半疑起了身让开。
  詹台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方岚座位前面,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坐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詹台垂下头,低低笑了一声自己多虑。
  可就在他想站起身之前,分明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咸腥味道。
  腥咸湿热,夹杂着只要闻过就再也忘不掉的愉悦,像生命刻在骨髓里的记忆。
  海水的味道。
  是海风。
  一丝一缕凉爽的海风扑面而来,让詹台甚至有些睁不开眼。
  詹台心里咚咚直跳,厦门体育场临湖而建,端端正在厦门市中心,距离最近的海边有六公里的距离。
  六公里外才是海,他又是如何感受到如此清晰明显的海风的气息?
  詹台不寒而栗。
  “你闻到了吗?海水的味道。”詹台低声对方岚说。
  这一句话问得突兀,方岚愣了一下才答他:“没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体育场南边正对筼筜湖,距离海边怎么说也有几公里。现在又没有台风,你怎么会突然闻到海水的味道?”
  詹台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神色有些恍惚:“不仅仅是海风的味道,耳边还像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一波又一波。”
  海风的腥咸,海浪的低吟,让詹台陡然产生一种错觉。
  他正对着椭圆形的体育场内场而站,一圈红色塑胶跑道将绿色的足球场围起,像是一艘有着绿色甲板的红色巨船,而两侧波浪状的白色的看台,像是迎风飞扬的白帆。
  他在高台之上迎风而立,像是站在高高的桅杆上。
  詹台喃喃道:“我们现在,是在船上吗?”
  方岚迷茫地摇摇头,说:“什么胡话?怎么会在船上?我们明明是在演唱会的看台上啊。”
  她皱起眉头反驳他,可是片刻之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起身站在詹台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
  长长的椭圆的体育场中心,像是一艘巨轮,绿色甲板,红色船身。两侧白色波浪状的看台,像是迎风扬起的白帆。
  方岚脸色骤变,一把抓住詹台的手臂向外拽:“快走!”
  他却越发懵懂,像是恍惚了一般:“不,人还没来,船就要开了,我还须再等。”
  “这是我的船,我一个人的船,我必须得在这船上。这是我的命。我欠下的债。我的船。”
  他越说越离谱,手上挣脱方岚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方岚脸色泛白,拼命挣扎将他向外拽,见他坐在座位上像是被钉住了一样,一把拿起身旁的一瓶矿泉水,冲着詹台兜头浇下。
  她缓下语气,温柔和煦循循善诱:“詹台,你再四周看看,看清楚了吗?这艘船到底是不是你的船啊?”
  詹台顺从地点点头,果然按她说的那样四周环顾一番,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不是。”


第49章 将军祠
  方岚轻轻握着詹台的手,不敢用力。
  他的目光仍有些迷茫,像是分不清现在是在船上还是岸上,脚步踉踉跄跄,却十分柔顺地跟在方岚身后,似一只迷了路的小狗。
  方岚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既有满满当当命悬一线的惊惧,又有一丝被人全心依恋的感慨。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锋,紧张得仿佛能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生怕下一秒钟情势有变,她护不住此时意识不清醒的詹台。
  好在一路从内场向外走去,他多少还算听话,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
  演唱会外三三两两仍是结伴而行的粉丝们,出口处聚集着拉客的黑车司机,压低声音招揽生意。
  方岚不敢松开詹台的手,手心已被汗湿一片粘腻,却还是紧紧拽着他朝前走。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里十分忐忑没底,摸不准是不是詹台离开了体育场就可以渐渐恢复神智,或者需要离开多远之外,又或者是不是需要些其他的什么举措。
  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又怕激怒了他反而不好,就只能这样一路往前。
  可方岚走着走着,心里渐渐涌起一股异样。
  两人还在场内的时候,詹台走得很有些磕磕绊绊,上下台阶都得她牵着,转弯也不知道,像个懵懂的孩子。
  可刚才这一段路,上下台阶过马路,他不需要她操心走得稳稳当当,除了依旧低着头沉默以外,分明就是个正常人。
  明明没事还牵她的手,这是想占她便宜?
  方岚大怒,猛地甩开牵着詹台的手,转过头来:“清醒了怎么不说话?”
  詹台顺势收回被甩开的手,指尖不舍地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詹台轻咳一声抬眼看她,眼睛里满满压也也不住的笑意:“哎,我头还晕着呢,走不稳摔了怎么办啊?肯定还是扶着你走得好些。”
  语意清晰,逻辑合理,哪里有半点不清醒的迹象?
  方岚想揍他。
  胸口起伏半晌,拳头都握好了,想了想,又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是我求人,人家是甲方。
  方岚压下怒气问:“什么时候清醒的?”
  詹台眼底的笑意更深:“有一阵了。出了体育场之后,眼里才慢慢看得见光。路灯一排排看过来,再一抬眼睛,就看到你的背影。”
  他说着说着,心绪又有些低沉:“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妖孽。仿佛从天而降无处不在,前后不过一首歌的时间就足以扰乱我心智,让我分不清身在何处。”
  方岚却淡淡:“你不是分不清身在何处,而是你当时就在这艘船中。”
  詹台没了笑容,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方岚点点头:“听没听说过送王船?”
  闽台一带风俗,每隔数年便会举行一次盛大的送王船仪式,已延续五百余年。
  “一艘杉木制成木船,插满了旗帜和纸人,由陆地送入海中,在退潮的时候燃起熊熊大火,直到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将木船的最后一缕残骸带入广阔无边的大海。”
  “残阳如血,火光也如血,在黑色的海上绵延一片,不断发出木材因燃烧而断裂的声音。岸上的人们跪倒在如血的残阳之下,祈求被浪潮送走的王船可以带走瘟疫、厄运和灾祸。”
  “这就是送王船。是厦门本地特有的风俗祭祀盛典。”
  方岚继续循循善诱:“厦门体育场正对筼筜湖,而筼筜湖在填海造陆之前并不是内湖,而是直接汇入大海,在建国以前曾被当做渔人码头。”
  詹台回过神来抿紧嘴角。
  方岚的意思,他逐渐明白过来。
  他站在高高的看台上,海风腥咸拂面而过,海风猎猎于耳边呼啸,恍惚间仿佛身在一艘巨船的船头之上。
  而那巨船正对筼筜湖,摇摇晃晃,仿佛要扬帆起航。
  筼筜湖在围海造陆之前曾连接大海,巨船驶入筼筜湖就是为了入海。
  可是,这和送王船有什么关系呢?
  方岚深吸一口气,问:“你记不记得田友良脸上的伤?还有他格外嘶哑的声音?”
  田友良刚入大学的照片他也见过,唇红齿白风流倜傥,是很漂亮的一个孩子。
  可是失踪十一年之后再见,他肤色暗沉,整张脸都是陈旧的烧伤疤痕,就连嘶哑的声音都像是被烈火灼烧过。
  方岚继续说:“田友良和张大川的失踪,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他们是怎样从众目睽睽的体育场里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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