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神君好乘凉 完结+番外 (白羽摘雕弓)
- 类型:玄幻仙侠
- 作者:白羽摘雕弓
- 入库:04.10
那几日她刚刚醒过来,整个人绷紧了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紧张。云清那么一撞,拨月的手用力的抓住她的手,手心全是微凉的汗水,令她不知所措。
最后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过来了。他一身黑衣,隔了老远,微微蹙了眉,低低地喊了一声“三小姐”。他的声音很低,语气发冷,并无恭敬或谄媚,甚至像是严厉的提醒。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拨月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垂着头跑到他身边去了。
男人很自然地将手臂一伸,刚好够个头到他腰际的年画娃娃伸手拉住,她回过头来,笑嘻嘻地冲凉玉挥了挥手。
想来那个男人就是秦沅。
凉玉轻轻笑道:“拨月是个乖孩子,人人都喜欢。”
“秦沅是三小姐的侍卫总督,同别的侍卫不同,是王爷从江湖上寻来的,武艺高强,但脾气很拧,常常数落三小姐,但其实,他待三小姐比谁都尽心。”
凉玉点头:“老三这么爱乱跑,想必也离不开他。”
剪秋破涕为笑:“是呢,三小姐每天都要来告一次状,第二日就全忘了,又去牵秦总督的袖口。”
****
凉玉来到应侯府有十日了,这十日来,她每天都在用力套话,将七七八八的关系慢慢拼凑起来,晚上去百花楼见过凤君,便披着衣服坐在桌前,拿一根笔写写画画。她吩咐府里下人们收拾出一处书房,房门落锁,不许人进来。
自从侯夫人沈氏过世以来,府中吃穿用度全凭萧氏做主,凉玉每日算账要算两三个时辰,恰为辟书房找了个好借口。
账目繁琐,却比操纵十大厚本的时花令简单得多,只是算起来有些无聊。自从离开了花界,再也没有人叫她五更天就起,没有人隔着门板提醒她满满当当的日程,可是……她再也睡不过天亮。
夜晚,也常常做梦。人界的夜晚并不安静,有时候还能听见窗外蟋蟀的长鸣,或风吹草木的窸窣,你方唱罢我登场。仿佛回到了重莲山的童年,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可是那时母亲像一座山一样庇护着她,令她不知道愁为何物,只需要用力生长,不问前路。
可长大后,背负心事,反而变得异常孤独。回忆是个愈合不了的伤口,无意中碰到,就会迸溅出血,牵肠挂肚地疼痛,令人辗转难安。
当初母亲牵着她走在九重云霄之上,她扎着两个揪揪,跟如今的年画一个模样,所到之处,身着锦衣的仙娥发髻高盘,看她皆是一脸笑容。偶尔遇到了不认识的仙人,见她有趣,也蹲下来逗她:“小仙,你是何人呐?”
母亲宠溺地笑望她,她甩脱母亲的手,歪歪扭扭地见个礼:“家父紫檀殿君上。”
那跟她搭话的仙便会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胡说,紫檀殿会有你这样年幼的女儿?”时年距妖仙大战已有五百余年,紫檀殿飒飒一身绛红袍,已成人们心中模糊的回忆。
她回头气鼓鼓地看着母亲,重华夫人温柔地正一正她的两个包子髻,笑容哀婉:“我家凉玉贪懒,花盏里睡了五百年呢。”
天界的紫清玉池,团团的一袅热气,她只穿了亵衣泡在水里,扒在池子边上好奇地往外看,两个穿着霞色衫裙、挽着高髻的侍女站在一旁相互耳语。凉玉听力过人,只听她们隐约道:“……这样说来,重华夫人……归隐……”
她的手指扣紧池壁,回头不安地冲母亲噘嘴:“娘,她们又浑说了,竟然说你要归隐。”
母亲神情一凝,头一次没有在她撒娇时哄她,而是拍了拍她的脑袋,一板一眼地解释:“你父君一死,紫檀殿便散了。娘修为全失,不得不归隐轩辕林,躲避天罚……”
她望着远方,惆怅一笑,“是该走了。”
母亲散尽修为,用禁术保她的命,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离别的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她伸出两只手紧紧搂着母亲的腰,眼泪如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砸了满脸,连一个完整的娇都没能撒全,“凉玉以后乖乖听娘的话,你、你、你很快便能回来么?”
重华夫人叹了口气,自池边的乌木托盘里拿了一条丝帕,仔细地将她小脸上的泪珠擦净:“凉玉,娘今日说的话你要记好。”
她眼中有克制的哀意,低声道:“继位一百年内,恪守本分,不得逾礼;二百年,愈谦恭、愈谨慎,无事不必现身;三百年过,方可从心,但须听取他人意见。听玉郎教导,遇事……托付凤君。”
她欲言又止,可是再也不能多说。
二百年,愈谦恭、愈谨慎。三百年过,方可从心。
母亲的声音渐渐淡去,她在玉郎、凤桐和司矩的保护下任性地长大到五百五十岁,方明白母亲话中的意味,那是在星寸台的血泊中,听见下面一声“紫檀殿已死,重华夫人归隐”开始。根基尚浅,又没有倚仗的自己,一直处在一个如此危险的境地却不自知。
“哐哐哐——”
凉玉一怔,睁开双眼,将身上滑落的棉麻外衫重新披好。只听见外面传来鸣夏有些焦急的声音:“老太太,二小姐来了。”
凉玉起身推门,门口站着满脸忧色的鸣夏,地上跪着满脸泪痕的拂月:“奶奶——拂月愿意一辈子照顾奶奶,求奶奶成全!”
少女的嗓音有些沙哑,泪珠子边说边往下掉着。拂月素来温婉安静的脸上憔悴又不安,仿佛是只被扔到了砧板上的鱼,拼命甩尾跳动挣扎。
凉玉还没来得及接话,只听得厢房门口隐隐传来一阵男人的怒吼:“老二,你瞧瞧如今的形势,天赐的一桩好姻缘,你老父高兴都来不及,你还不乐意!你有什么脸面挑三拣四,京城谁不知道……”
说话的人自知失言,话语顿止。拂月咬住嘴唇,眼泪流得更凶,趴下去叩在了地上。
凉玉皱了皱眉,冲剪秋道:“出去给侯爷传句话,说我刚睡下,叫他别嚷嚷。吵得人头疼。”
不一会儿,外头便安静了。凉玉接过凉夏奉上的茶,抿了一口,苦得惊人,随手便搁在一旁,冲着拂月笑了笑:“我以为你是个柔弱的主儿,没想到竟然这么刚烈啊。”
拂月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脸色灰败,眼珠却亮得偏执:“拂月自知无颜,宁愿不嫁。”
凉玉有些疑惑了,刚想要问,又有人笃笃叩门。凉玉瞟着门外,长长叹了口气:“今天真热闹。”
来者是个高挑丰满的女子,一身绛红的骑装,干练又夺目。年约二十上下,肤色微黑,柳叶眉,杏眼,说话的时候眉毛上挑,英气十足。她亲昵地冲着凉玉笑道:“沙城练兵耽搁了几日,奶奶别怪孙女来得晚了。”
她又转头看着地上的拂月,仿佛看不见她脸上绝望憔悴的神情一样,欢欢喜喜道,“三妹的亲事我听说了,姐姐觉得,着实是一门好亲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码字需要小天使的安慰呜呜呜。
第10章 宁死不嫁(中)
这是凉玉第一次见到萧氏的长孙女云推月。
传闻这个女子彪悍干练,应侯府云家兵力下属分支沙城军就是由她管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家能镇住一万人的军队,想来绝不简单——反正肯定不会像表面一样爽朗又可亲。
凉玉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按兵不动:“老二,地上凉,先起来。”
剪秋、凉夏纷纷退出厢房,屋里只留下了啼春,搬了两把椅子来,两个让人头疼的孙女一左一右,形成掎角之势。
事情嘛,也很简单。晋城府总督韩荔来向应侯府提亲,要娶的是二小姐,应侯觉得十分满意,女主角拂月却抵死不从,她的挣扎从言语拒绝开始,越发激烈,已经发展到嚷嚷着终身不嫁。
这韩荔年过四旬,原配前年病逝,家里有几房妾室,拂月嫁过去是个新平妻。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对方态度也相当坦诚。
可是韩荔与拂月显然不大相衬。
让应侯府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姐给一个同她父亲年岁相仿、目不识丁的武将当续弦,确实强人所难。更何况拂月饱读诗书,算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她对于婚姻,想必有更高的期许,这样的女孩子嫁人,不求富贵,但求知心,否则堪比折辱。
在萧氏身体里醒来后的凉玉相当谨慎,她无时无刻不在收集信息,不再轻信身边的人。突然冒出来的推月是首先戒备的对象——她是长姐,照理说是最应该护着弟弟妹妹们的,为什么不顾拂月的意愿坚持赞成这桩婚事?
应侯府统军三十万,而韩荔是晋城军的总督,他主动示好,那便意味着,若是结成儿女亲家,云家兵权必会更加稳固,云家与韩氏就此结盟。这无疑是对家族最有利的选择。
云戟卖女求荣也就算了,在他眼里,女儿嫁给谁都一样。吃喝不愁,饭来张口,一个附属品而已,还敢说不幸福?可是推月不一样,她也是女子,曾经一样的弱势,婚姻不幸的苦楚她更清楚,明知道是火坑,她还要推着妹妹跳下去。
推月言笑晏晏,拉着拂月的手,谆谆劝导,有时露出贝齿,笑得爽朗,仿佛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凉玉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拂月只是摇头流泪,求救似的望过来。推月劝得口干舌燥,有些气恼,眉头微微蹙起,也跟着望着凉玉:“奶奶觉得呢?”
凉玉推脱道:“要嫁人的是拂月,还是听她的意见。”推月笑了笑,眼中闪烁着些狐疑的光芒:“听闻——奶奶记性不如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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