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晅眯眼一笑,刷的一下便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卷轴。
“云浮山的妖气可不能再外泄,我想,师尊和几位宗主一定早想过,要用阵法将云浮山封住。师尊可记得,弟子曾和您说过,弟子自创一个小阵法,名为万丈光?”
蘅仙老祖接在手中,目光微微一扫,顿时大喜过望。这之后,与二十余位阵法大能,将万丈光与封阵并和唯一,将妖气四溢的云浮山整个封印起来。一旦妖修死性不改,有所一动,万丈光立时启动,避开人修、凡人、灵兽,将身带妖气之流,诛杀殆尽。
同时,在妖修之中,选出了三位性情“敦实”之辈,共同管制约束妖修。
霍晅年岁尚小,蘅仙老祖自然未曾透露这是徒儿的建议,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自此后,云浮山改成了外道陵,外道陵外,便是布满了杀阵的陵外陵。而晏极山蘅仙老祖座下首徒羲渊真人,一战扬名。
而此时,沈流静却与沈留情齐齐闭关,正徘徊在生死边缘。沈留情耗费了十余年,将自身的雷元舍给了他,修补好破损的灵骨、经脉,又耗费了无数的天才地宝,终于拉扯着这多灾多难的大侄儿重回仙道。
兴许是天道平衡,这次之后,沈流静因祸得福,一路结丹、结婴,直至入圣,畅通无阻,再无滞涩。甚至比霍晅还早了数十年入圣。
沈流静入圣,羲渊剑尊之名,也震如雷霆。六道正门之中,但凡有弟子偷懒不肯练功,只要说一句,好好练功,将来兴许能去剑冢求见,得到羲渊剑尊亲自指点,那这群孩子必定要如磕了神丹,埋头奋进,只求有朝一日,能在剑尊受教。
天涯一方,各自——安好。
沈留情捡回奄奄一息的沈流静时,就差崩溃了,薅掉了半边头发,才想出法子,能保住他受损的灵骨。
他叫嚷着要找蘅仙老祖理论,却被沈流静拦住:“我总算将一条命赔给了她。自此后,两不相欠就是了。你若去找……只怕将来又要纠缠不休。我已经只剩这半条命,再和她纠缠不起。”
他似乎是顿悟了,却将鳞血剑扣了下来。蘅仙老祖曾到过空镜墟,不知为何,却将鳞血剑赠与了沈流静。
这之后,沈流静好了伤疤,又有两次忘了疼。
一次是刚结婴不久,听闻她触发了天剑三千霜华共神,他不知作何想,竟前去晏极山找她。
大概他虽是被人将一颗真心反复践踏过,也不当什么宝贝,可还惦记着,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尊严。一没有捏云,二没有送上拜帖,反而鬼鬼祟祟的借着法器,到了晏极山。
霍晅恰在山门处。又是经年不见,那日阴雨绵绵,天色昏暗,她迎着雨沙抬起眼,似笑非笑的望着晏极山的巍巍山门。
随后,山门中匆匆赶来一个青年,将一件紫色披风为她披上。
此人身着绿裳,沈流静早有耳闻,知是她的首徒桑茵。
她轻轻垂首,慢慢在前走着,衣袍裹在身上,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偶尔抬眼一觑,三分淡漠,三分的清傲,以及几分目下无尘的孩子气。
青年桑茵挺拔如竹,落后半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他不像她徒儿,反倒像是她的师傅。
离去前,桑茵似有所感,往沈流静隐匿的方向,极轻极快的瞧了一眼。
第二次,便是听闻蘅仙老祖闭关,她暂领山主之责,因剑冢之事,被几个外宗长老刁难。
她倒是厉害,将那几个外宗长老拿小山河阵困住了,好几年了,还不肯放出来。
这样一来,她有天剑在手,那剑是烛龙克星,谁敢真的伤她?反倒拿她没法子了。
沈流静听得她用了小山河阵,心头一动。她的性情,看似漫不经心且随和,实则桀骜的厉害,既然与他分道扬镳,又怎么肯用他的东西?
沈流静于是矜持的递上了拜帖,诚心诚意的请上剑宗学剑。哪料得到,小霍不记得他,还是个傲娇少女,一来看不顺眼他那青莒峰上无尘月的派头,总有人拿他和自己相提并论。
二来,师尊偏偏将鳞血剑赠给了他,他还要上山学剑?是故意来耀武扬威不是?
于是,一封正经八百的金贴,放荡不羁的将人调戏了一番,挡在了山门外。
沈流静一步一阶走下外峰,将满腔的蠢蠢欲动,一点一点撕碎,踩在了脚底下。
自此后,专心修行,终得成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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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茵稍稍离开片刻,再回来时,便发觉霍晅已经不在洞府之中。
寻到后山,一头白胖的小猪正在灵泉中泡着,撒着欢儿,霍晅坐在石头上,没精打采的看着。
依旧是一身紫衣。
桑茵喉间一紧,脱口而出:“怎从不见师尊再穿青衣?”
第75章 大写的渣
霍晅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 瞥他一眼:“又说从不见,又说再?究竟是见没见过?”
桑茵但笑不语。
他见过,也不曾见过。自他入霍晅座下, 霍晅便不曾再穿过青衣, 多是繁复的玄色道袍, 以及紫衣。
反倒是他, 终日一身绿。
霍晅光着脚, 踩在石头上, 双手抱膝, 一副颓唐、苦恼的模样。白嫩嫩的小胖猪在她眼前滚来滚去,都引不起她半点儿食欲和兴致。
夜风将她衣裙吹动, 将石头上枯黄的落叶都逐散入流水之中。
她眼中朦光,乍然一现, 像漂泊的水,像游荡的风,像难离的山,像彷徨的月。
一滴缀满了月华的水珠, 从她脸畔滴落在山泉之中。
桑茵猛地一震。
她怎么如此伤心?
谁敢惹她?谁敢叫她这样伤心?
桑茵走近,若无其事的温和笑问:“师尊, 这是怎么了?”
霍晅摇摇头,没头没脑的问他:“还记得, 我和你一起去凡尘, 看过的一出小戏吗?”
她陪伴这三个徒儿的时间寥寥无几, 桑茵更是苦修之徒, 除了修行,就是修行。
两个人唯一一次出行,只是在凡尘走了一遭。短短的数个时辰。那一日穿的什么衣裳,吃的什么饭食,看了什么小戏,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言,他又有什么不记得?
霍晅只是记得一点朦胧的影子,桑茵却顿时脱口而出:“是薄娘吗?”
霍晅总算有了点精气神,抬眼看他,盛满了疑惑的眸子里,写的是:谁是薄娘?薄娘是谁?
桑茵无声一笑:“那出小戏,名字就叫薄娘。”
这部戏在凡尘也算是奇特,讲的是一个女子,名叫薄娘,自小与家旁的卖油郎小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长大后,自是顺理成章,起初嫁了卖油郎。可卖油郎家贫,婆母又时常刁难,薄娘自请而去。
她美貌出众,又嫁了员外郎,员外郎夜有恶癖,不好相与。随后,薄娘再次出逃,未果,与卖油郎将其毒杀,出逃之后,换了个身份,最后嫁了个状元郎。状元郎一路高升,总算不再换人了。
“她最后怎么了呀?”霍晅下巴枕在自己手腕上,脑袋微微一偏,一头温顺的秀发扫落在莹白如玉的脚尖上。她迷蒙的一笑,“我不怎么记得了?”
桑茵脸色也有点怪异,这种戏曲在凡间也实在是少见。他道:“她数次出嫁,咳咳,还有杀人等等,都是卖油郎助她,最后,卖油郎不愿再如此,将她杀了。”
霍晅又重温了一遍,半晌,有气无力的问:“你看,薄娘这个人,如何?”
桑茵道:“命不由己,又偏偏有几分机慧,才有如此下场。”
霍晅睨他一眼,毫不留情的骂道:“依我看,她就是薄情负心,人中渣滓!”
桑茵不太懂,怎么问起这样久远的一件小事。“您,很喜欢这个故事?”
霍晅抬眼看他,又问:“茵儿,你说,像薄娘这样不要脸的人,多吗?”
桑茵不知她为何伤心,明明伤势好了大半,可看着没有半点神采,像一片掉落在地的烂树叶子。
他有心想逗她一笑,于是妙语连珠,又讲了好几个,女子寡情薄意、无情无义、负心负情的小戏(临时自编),最后结局当然无一不是凄凉非常,有的一生无子,有的被狗咬死,有的被大鹅啄进河里,有的儿子不孝,在猪圈过完余生…… ……
不得不说,桑茵的故事讲的甚好,绘声绘色,声情并茂。
霍晅听完,更没精神了,悠悠的叹了口气:“真是大快人心。可也有的人,做尽了坏事,却什么报应都没有。“
她闭上眼,慢慢道:“我很烦心。”
她说不出口的是,她是心疼。心疼的恨不得大醉一场、大哭一场,可伤人的是她,把他一颗真心反复践踏的是她,有什么资格哭?
她怎么能这样对他?他再见她,究竟是如何忍着,没有一把掐死她?
她怎么能——将他一个人丢在外道陵?即便她什么不知道,也不可原谅。
沈流静……他怎么会是这样?
她做下的事令人发指,他究竟是怎样,才能在她只给一点点无谓的甜头,就能为她赴汤蹈火,心头血,百年修为……他难道就不要脸吗!
她宁可他心怀怨恨,也好过仍旧能够心无旁骛的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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