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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尊,有病 (岁寒晚急)


  桑茵确实不知了。
  若存金仙便叹气道:“情之一事,实在害人。非得如我一般,遁入空门,也就万事皆空了。”
  末了,若存金仙还让桑茵带了一枚青莲子给道冲,用以平心凝神,静气养性。
  霍晅看他学若存金仙的少年老成模样,忍俊不止。桑茵压下心中自得,不敢多看她洋洒的笑颜,收了草人,将青莲子放在她手心。
  霍晅接过莲子,莲子凸起处有十道金丝,已有百年年份。这东西金贵,就是若存金仙,也才有这么一颗。
  “他这么舍得……”
  桑茵又道:“若存金仙并未细说,但据徒儿得知,道冲真君最后一次见若存金仙,已是近百年前,佛门的辩机大会。这之后,佛门再有何事,道冲真君都未曾前去赴会。自然,道冲真君与若存金仙私下是否见过,徒儿便不得知了。”
  霍晅冷笑一声:“道冲就是没出息。大概她脱口而出,跟若存说了,之后又后悔,百余年避而不见。百余年,究竟是何情伤?这丫头也太不干脆了。”
  桑茵轻叹口气,心说,自然比不上她干脆,不过短短月余,便昭告天下,她老人家要成亲了。
  师徒二人闲聊一时,碧沉与戚青寒也先后回山,二人一前一后,都冷沉着脸,不发一言,等见了霍晅,才假模假式的一齐跪倒行礼。
  霍晅:…… ……
  这两个徒儿,究竟又怎么了?
  为难的霍师尊,放了几百年的猪,实在没什么养徒儿的经验,只好假装不知道。
  戚青寒瞥了一眼草堆里的布裳,头痛道:“怎么道冲真君还没走?赖在我们晏极了吗?”顿了顿,又道,“整日里烂醉如泥,我去取一坛好酒来,叫她醒了,识趣的快些离去。”
  他前脚刚走,碧沉便草草行了一礼,追着他走了。
  霍晅颇有些目瞪口呆:“这么多年,他们两一直这么别扭吗?”
  桑茵更无奈:“师尊,您好歹也留点心。”
  霍晅:“……前次我回山,你不是说戚青寒入凡俗历练,碧沉也追着去了吗?怎么又闹别扭了?”
  桑茵轻哼一声:“他两个,从小就是这样。您抱回碧沉时,他毛茸茸的,您很喜欢,抱在怀里一个冬日。相离(戚青寒道号)便一直觉得您偏心。一来二去,便一直这样了。只不过……这次看着,好像更别扭了?”
  桑茵忆起往事,不由露出笑意:“师尊可还记得,相离师弟从前有个道号,叫做不服?”
  霍晅:“什么人给他取了这么个道……”她豁然记起来了,心虚的捏了捏耳朵。
  当时碧沉中了火毒,境界一直不稳,又是妖修,霍晅恰好出关,见这徒儿病恹恹的,“随手”渡了些灵元给他,以至于一直比戚青寒修为低些的碧沉,反而提前结丹了。
  戚青寒正在闭关结丹,出关知道后,便气鼓鼓的找上三千咫,找师尊来了。
  他方才结丹,还没有道号,霍晅被他缠了大半日。他当时年幼,气盛的很,口齿又伶俐,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为何独独给碧沉这许多灵元,弟子不服!”、“为何徒儿瓶颈也不曾见师尊指点一二,弟子不服”、“为何师尊老这样偏心,弟子不服”等等。
  霍晅被他许许多多的为何和不服给缠的烦了,随手给他取了个道号——不服。
  戚青寒这回真的不服了!打死也不要这个道号。
  霍晅皱了皱眉:“你又不服?”微顿之后,“不服,你看,可见为师为你取的这个道号,是多么应景。”
  十分符合人设。
  少年英气的眉头皱的死紧:“弟子没有不服……”
  霍晅反问:“那是谁因着我给你师兄一朵花,就杀上我洞府来,不服不服的?”
  戚青寒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争辩。
  霍晅又道:“所以,你是听话的?”
  戚青寒实在不能顶着不服二字行走,忍气吞声:“自然,弟子从不敢见疑师尊。”
  “既然听话,那你对师父赐你的道号,又有什么不服的?”
  服气,你就乖乖叫不服。不服,那不服这道号可太合宜了。
  戚青寒终于说不过她了。
  彼时少年意气,如今一个个比她还要老成。霍晅摸了摸耳朵,看那两个一前一后,穿花拂林,戚青寒冷沉着脸,碧沉依旧是跟在他身后,不知在说些什么,始终轻和笑着。
  霍晅:“你们三个,还是小时候,更好些。”
  桑茵接过酒坛,一把拍开封泥:“没被师叔发现吧?师叔可最不耐烦人饮酒,若是知道我们几个带着师尊饮酒,非要把我们逐出山门不可。”
  戚青寒冷面不答,碧沉笑答:“怎会?论起借酒此时,我可最为拿手。只不过,孟师叔这样讨厌我们饮酒,为何每年还要酿这么多的好酒?等谁来喝?”
  那边,醉卧花丛的道冲闻得馥郁酒香,摇晃踉跄过来。
  霍晅看她一眼,似笑似叹:“谁知道他等谁来喝?等,也是空等。酒能入喉,难入心。”


第100章 皴裂的师尊
  道冲贪酒, 桑茵刚倒满一杯,就被她抢了过去, 深深的嗅了一口, 大喜过望。
  “这是孟子靖那个小气鬼老头儿的春心?他连碰都不让我碰, 怎么舍得拿来给你们喝了?到底是偏心!罢了, 我今日就回师门, 将我自己逐出师门, 拜他为师, 从此后,就有喝不光的好酒了!”
  桑茵被抢了酒,又斟了一碗奉给霍晅:“您就别想了。您若真入了晏极, 就凭您这样,孟师叔就不是每日念叨了,差不多要直接动手教训。”
  道冲听了,又极为赞同,连连点头:“你说的是, 我如今是客, 他还能客气点。”
  说完, 刚要痛饮一碗, 突然顿住,只小小的饮了一口:“这酒怎么变味了?”
  孟子靖酿过许多的酒,霍晅喝的少, 只饮过酒劲不大的桃子酒和花荫, 和一些时令果酒。
  这春心她从前是没喝过。此时抿了一口, 顿觉心头一酸,不由道:“这数百年,我浑浑噩噩,不知他是如何自苦。”
  言罢,杯中酒一饮而尽。
  道冲骤然泪落,连忙擦干了眼泪,又道:“这酒的味道太不对了。当年我喝的时候,是甜的,怎么这次喝的,这样酸苦?”
  霍晅压下心头神摇,问:“你什么时候,喝过春心?”
  道冲趴在石桌上,碾着从树梢落下的花瓣,沾了十根手指的红泥。她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那时候,孟子靖的兵器,还是算盘。好久好久了。大约是我刚认得他的时候?”
  原来,他那时候,就学会了酿酒。
  至今亦是二三百年。修真之人,活得再长又如何?反不如几十年短命的干脆利落。
  斩不断,戒不掉,又不肯迈出一步。
  道冲又尝了一口,一饮而尽,笑嘻嘻的问桑茵:“你可有喜欢的人?你可曾对什么人动过情?”
  桑茵但闻酒香,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并没有。”
  他也喝完了杯中酒,神色有些迷离起来,改了口:“喜欢的人也有,却并不敢如何动情。我本来也算受了她的恩,才有了……”
  他本是无情无欲的一团混沌,见过了沈流静的情,见过了他深爱的、深恨的那女子的情,才生出了七情六欲,得以脱离束缚他的混沌原土,来到了这世间。
  他是顺着别人的情生出来的,这情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之中,如今,他要断了这情,又该何去何从?
  道冲嗤笑一声:“无用!学不到你师尊的半点横劲儿!你师尊不论什么时候,走到哪里,都务必要横行霸道!你们几个,怎么反而这般稳重?看着倒像她的师尊!来说说,你喜欢的这个人是何人?在何处?师叔去给你保个媒!”
  桑茵一笑了之:“不必。她已……有了姻缘了。”
  道冲啧啧两声:“你这是戴了绿帽子了啊!”
  桑茵哭笑不得:“不然。她对我有恩,赐情之恩。并不如真君所设想……”
  “那总之,你喜不喜欢她?”道冲这个缩头乌龟,料理别人的事,倒是一把好手。
  桑茵模棱两可:“大概,也算……但并不是您所说的男女之间的喜欢。何况……无人不喜她。”
  他怎敢和她谈那种喜欢?
  道冲噗呲一笑:“你这算得什么话?罢了,懒得问你了,相离,你可有动情之人?要货真价实的,可不是你师兄这种,真假参半模棱两可的。要那种,你见了她,就恨不得亲她一口的那种,方才算得。”
  她一言既出,桑茵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的小师弟,碧沉持杯的手微倾,冷酒洒在石桌上,染出一副清淡氤氲的小画。就连霍晅也兴致盎然,虽端着师尊的架子没有起哄,但眼神可实实在在的好奇。
  戚青寒冷着脸,满座均论风月,他偏端方正直,酒过数杯,清醒的双眸中仍然没有一丝偏斜。
  “没有。从来没有过。”
  饮了孟徇因特意酿的“好酒”,都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戚青寒再饮一杯,淡淡道:“以前倒有人说要嫁我,不过数年不见,就了无音讯。多半,已经嫁人了。”
  桑茵摇摇头:“那还是没有。人家巴巴的要嫁你,看你这清清白白的眼神,对人家就没有半点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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