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在大凤山,赵枣儿已经见识了庄祁吃辣的能力,当听到医生给出的忌口诊断后,并没有多惊讶。
“是呢。”庄祁有些遗憾,放下汤碗,又挖了一大勺芋头饭,突然碰到了保温桶底下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拿勺子小心地拨开,庄祁不由得愣住了,在芋头饭的底下,竟然卧了四块红绕肉。
红得发黑的颜色,肉上裹着一层酱汁,一直在芋头饭下藏着,等着吃饭的人发现这个惊喜。
“!”
“给你解解馋。”赵枣儿笑笑,看着庄祁的表情,她便知道这个惊喜成功了。“我没敢用太肥的肉,但是红烧肉太精瘦便缺失了风味,所以只能让你吃一点点。”
庄祁小心地把红烧肉从保温桶里盛出,放到他的饭碗里,如赵枣儿所言没有大块的肉油,但庄祁拿勺子轻轻点了点,那肉块便颤颤巍巍地晃了晃,像布丁似的,甜绵软糯的口感,唇齿留香。
庄祁吃得心花怒放,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眼角弯弯,满是笑意。赵枣儿也从庄祁的反应中得到了满足,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信的,在她看来,吃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以往不论工作多忙,赵枣儿都尽量不在吃这方面糊弄自己。
从对美食的态度,可以反应一个人对生活的热情,以及是否具有学习精神。在照顾庄祁的这几天中,赵枣儿没有急于找新的工作,而是把赵天应的笔记和堂妹赵可喜的笔记翻烂看透,把精力集中在练习书写符纸上。短短五天,赵枣儿进步飞快。
距离烂尾楼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五天,赵枣儿和庄祁细细核对了两人所掌握的信息,终于整理出了一个大致的框架。
爱哭鬼口中的噬鬼的邪灵,在F市活动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从一开始的不知正形,到如今已经确信一切与那“镇”字符纸有关。邪灵如此踊跃,背后一定有一个操纵的人,联系到大凤山的经历,庄祁和赵枣儿一致认为当时他们遇见的那位长袍男人便是幕后主使。
细细想来,庄祁和赵枣儿与这位幕后黑手已经有过数次交手了。
“还记得你在暗巷里遇到抢劫的那个晚上吗?”
赵枣儿点头。
“浩霆后来查看了周边街道的监控记录,暗巷处于监控死角,但从方兴路的路口,可以看到进出巷子的人。”庄祁收拾好吃完的保温桶,拿出iPad找出吴浩霆发给他的视频资料,“你看这里,9:26,犯人进入;9:57,这是你,9:58,这是我。那日白天我一直在追踪姚甜,后来跟丢了,直到晚上的这个时间。10:14,犯人晕死,姚甜自爆,我给浩霆打了电话后便送你去医院。”
赵枣儿很认真地盯着屏幕看,不放过一丝细节,但监控录像的画面很暗,受当时的光线等因素影响,屏幕中只能大致辨识出进出巷子的人,其他的都是一片模糊和漆黑。
“夜里1:29,这是王朗。”
“王朗?”
“嗯。”庄祁把视频的进度往前调,“这是那天下午的时候,王朗又有两次进入暗巷。还记得王朗办公桌底下的那个香炉和画像吗?”
“记得。”赵枣儿点头,在产生对林山奈的共情时,她透过梦境看到了那个香炉和被供着的不同寻常的财神像。
“姚甜的家里也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通过梳理人物关系,整理了林山奈、王朗和姚甜三人结识的先后顺序,基本可以判定,王朗是通过姚甜接触到这些事物,”庄祁拿过赵枣儿手中的笔,在她的记事本上把“香炉、财神像”几个字反复画了圈。“不妨先把姚甜作为一个圆心,抢劫犯在看管所中猝死,身上却出现了‘镇’字标记——抢劫犯则是从姚甜身上延伸出的一个射线。”
“那王朗在其中扮演的什么作用呢?”赵枣儿在姚甜的名字旁边画下两道箭头,一个写了“抢劫犯”,另一个写下来“王朗”,又打了一个问号。
“问题就在这里,所以浩霆以王朗作为一个侧面突破点,对王朗那天的行踪做了调查,有意思的是,王朗那天曾出现在烂尾楼。”
从地理位置上看,F市医院、暗巷、赵枣儿的公寓、烂尾楼,正好密集地扎堆在一起,于是吴浩霆把目光放向了烂尾楼区,也因此发现了死去的三个流浪汉。以刑警多年养成的专业素养,吴浩霆当即认为其中大有文章。
“那已经有了什么发现是吗?”赵枣儿后来听舒碧云说了她撞坏了吴浩霆车的事,但关于烂尾楼,吴浩霆没有向舒碧云透露太多,故而从舒碧云那里赵枣儿也无从得知太多。
庄祁点头:“最后一幢烂尾楼上恰巧可以看到暗巷的中断——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那个人就在烂尾楼上看着我们,而我们没有发现?”
“极有可能。”庄祁应答道。这也可以解释姚甜的“自爆”,在姚甜才显露出一丝动摇的时候,那个人便动手让姚甜永远闭嘴。
那个人其实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纸人、符纸,都是他的标志、他一贯的手段,只是他们反应得太晚了。再结合赵枣儿在烂尾楼通过共情看到的画面,那些死去的流浪汉,也许是一个侧面印证。
“除了大凤山那一次的正面交锋,我们已经多多少少接触过这个人了,他行踪诡秘,力量强大,而他的目的,目前也不得而知。林茗额说过那人是利用了孙三井,但是那天之后孙三井便下落不明,金剪子也消失无踪......这个人在F市掀起这样的暗涌,费劲心思夺走金剪子,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无意识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赵枣儿一手托着下巴沉思,看着纸上的框架图,赵枣儿在“烂尾楼”下边写上“辜尔东”。
“这位辜尔东,”庄祁用iPad微信,给赵枣儿转发了几张照片:“我找人查了一下,可以大致还原当时的烂尾楼事故了。”
正文 49.辜家(3)
1987年年底,辜家最小的儿子辜尔东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回归祖国,回到大陆南方故土的怀抱。但等着他的,并不是温馨殷切的家园。
辜家并不是人丁兴旺的家族,又在国家动荡中元气大伤,但这个家族相当富有,只是他们与其他富庶的家族相比,他们特殊在他们曾以“通灵”为主业。辜尔东是这个不平凡家族中普通人,但他却是那一辈中最为聪慧的一个。
胸怀远大抱负的辜尔东仅在家停留了一星期,便北上来到F市,以他敏锐的感觉在欣欣向荣的大陆上开拓了自己的一番天地。1989年底,小有名气的辜尔东把目光投向了房地产,果敢的他于1990年初便着手实施,但这一回他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麻烦。
从选址到买地,直到开始施工,一切都是顺利的,但施工开始后,工地上频频发生怪事。
第一件事是一位工人在半夜摔死了。工程初期,工地上还什么都没有,谁也说不清楚工人怎会在半夜摔死在平地上。第一件事还没琢磨透,第二件事便发生了——便是都市传闻中沸沸扬扬的从地里挖出血的事。挖掘机在定好的地方进行作业,挖了不到三米,地里便冒出来一股股的血,冷的、腥的、像凝胶一般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工人出事可以视为意外,辜尔东费了些钱便把事情压了下去,但地里淌血的事,是怎样都瞒不住的,工队人心惶惶,工程只能搁浅,但建材在风吹日晒中多放一天都是损失,辜尔东毫不犹豫换了新的施工队,这一回,没有挖出血也没有了意外,工程终于得以施展。
辜尔东来不及舒一口气,他的事业又遇到了阻碍。像是用尽了运气,辜尔东处处碰壁,不到半年便破产,海西花园小区成了一片烂尾楼,接手的人也接连不断遇到怪事,渐渐的,这块地便荒芜了。
从医院回公寓的路上,赵枣儿脑海里还转着辜尔东的事。与庄祁说起辜尔东的时候赵枣儿有所保留,不只是因为辜尔东那句意味不明的“你的耳朵”,还因为爱哭鬼。
爱哭鬼也姓辜,它与辜家,会有什么联系吗?
“我回来了。”
公寓里没有人答应,赵枣儿等了等,只有浴室里滴滴答答的水声。
走向浴室,赵枣儿先敲了敲门,再打开,问蹲在浴缸里的年轻女鬼:“爱哭鬼呢?”
女鬼缓缓把脸转向赵枣儿,用下巴指向镜子,镜子上浮现三个字:出去了。
“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好吧。”赵枣儿合上门,“打扰了。”
看了眼钟,赵枣儿把买回来的鸡简单收拾干净,放进高压锅里,窝进沙发里,拿出了赵可喜的笔记。前半本的学习笔记她已经看完了,后半本是赵可喜在学校里的干部工作记录。
赵可喜创办了一个名为“聚春”的文学社,每周定期集会,除了分享书籍、心得,举办书法比赛征文比赛等传统项目,还联合了其他社团、组织甚至是其他高校的文学社进行联谊,并在每个月的月末邀请一位专家教授参与活动,吸引了非常多学生参与。作为社长,赵可喜的工作记录里有着满满的经验总结,从中体现出她严谨和踏实的性格,如果没有遇害,赵可喜定能大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