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当地人而言,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方。瀑布下的河湾叫“镰刀湾”,同样形似月亮,却取名为“镰刀”,其危险可见一般。镰刀湾水流湍急,两岸石头皆湿滑难以落脚,若是不小心掉入水中,还有漩涡和不可见的礁石,因危险系数极高,村民们很少到镰刀湾去。
但镰刀湾,确是孩子们探险的好地方。
对于镰刀湾,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传说,有说海底有妖女诱人坠海的,有说海里有吃人的大鱼的,还有说海里有灵药、有珠宝的。神秘的东海龙宫、瀛洲仙山,这些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东西,给这些传说增添了可信度。但村子里流传最广的,是关于孝妇的传说。
东海孝妇是古老的民间传说故事。孝妇本名周青,很早死了丈夫,又没有儿子,但赡养婆婆非常周到。婆婆因不想拖累她,上吊自缢。而孝妇却由此入狱,并屈打成招,最终被太守杀死。孝妇被斩时,许下三宗愿:她被冤杀,若老天有眼,一要将血倒流、二要六月飞雪、三要大旱三年。孝妇被杀后三年,郡中果然大旱,直至新太守亲自祭奠孝妇之墓并表彰其德行,旱情才得以缓解。而干宝在《搜神记》中记载:孝妇死时青黄色的鲜血沿着长竹竿向上流,到了竿顶才沿着幡而流下......
“好啦,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就没有别的说头了?”张先敏有些不耐烦道。他既然出自天师世家的魁首张家,怎么可能不知道东海孝妇的故事嘛,关汉卿还是在此基础上创作出了中国十大悲剧之一的《窦娥冤》哩。“再说了,这个故事在江苏省的那个东海县还有专利呢吧。”
给张先敏絮絮叨叨许久的老人神色有些不豫。
张先敏的妹妹张韵蒽连忙拉住她那不靠谱的哥哥,打了个“快闭嘴”的眼神,而后缓和神情,柔声问老人:“老人家,您别听我哥打岔,您继续说。”
“我说到哪了?”老人靠着自家小院的灰墙,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根烟来。
“说到东海孝妇。”张韵蒽陪着笑脸,二八年纪从俏姑娘,模样也俊,态度也好,但老人却变得有些爱答不理了。张韵蒽瞪了一眼张先敏:就怪你。
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张先敏从兜里掏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老人:“我就想知道今天在镰刀湾发生的事,老人家你给行个方便。”
“行什么方便......”张韵蒽受不了张先敏一副凡事用钱解决的纨绔模样,还没把张先敏的手打下去,就见那两张粉票子易了主。
“小哥挺上道啊。”老人神情自然地把钱折三折,放进口袋里。“镰刀湾今早才死人,你们这会儿就来了,也不像警察......”
张先敏有些得意,示意张韵蒽还太嫩了,听闻老人还有跟他兜圈子,顿时不耐烦:“我们来自然有我们的道理,警察要是能解决,我们就不会来了。”
老人深深地看了张先敏一眼,而后操着他乡音浓厚的普通话道:“刚刚的故事其实没说完,镰刀湾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孝妇在那里吃人。”
终于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张先敏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态度,“孝妇吃人?这传说流传多久了?有人见过孝妇没有?什么形态?为何吃人?”
抛出一连串问题,张先敏等着解答。处理过不少这样乡村里的闹鬼案,张先敏知道,一定要重视传说,这些当地的鬼故事,往往藏着最直接的线索。
“很久了,有这个村子,就有这个说法。因为孝妇心有不甘,所以在东海兴风作浪,旧时候村子里还会祭祀,把活人送给孝妇,日落前把人放在镰刀湾,第二天天亮了去收,就剩一具白骨了。”老人点了点烟蒂:“要是不祭祀,孝妇就会上岸吃村子里的人。”
“现在还有祭祀?”张韵蒽皱眉。
“当然不了,那些都是封建迷信。”老人笑起来,露出一口不齐的黄牙。
张韵蒽总觉得老人的笑有些嘲讽,正想问,老人又开口了:“不祭祀是因为破四旧那会儿把习俗给破了,而且村子里也没有发生过吃人的事,后来有人看见镰刀湾里有大鱼,八成是大鱼食人。”
这样太科学了。张先敏和张韵蒽对视一眼: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查不出失踪的六个孩子究竟为什么失踪,而死去的那十个大人,被吃得干干净净,说是食人鱼,有些许道理,但也过于勉强。
“既然镰刀湾那么危险,孩子们为什么会去?”
“皮呗。”老人似乎对笼罩在村子上空的阴云不甚在意,“这几年村子搞开发,那地方虽然危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去,小孩子总乐意去寻宝啥的。”
“真有宝藏吗?”张先敏问。
“哈哈哈哈哈,哪有,都是唬小孩的。”老人大笑,忽而神秘一笑:“再给我一百,告诉你另一件事。”
张先敏毫不犹豫给了一百。
“在你们之前也有人来问过我,”老人收起钱,指了指镰刀湾的方向:“(他)往那去了。”
正文 111.风雨欲来
“哥,”张韵蒽跟在张先敏身边,张先敏个头高步子大,张韵蒽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那个人会是谁?”
“嗯?”
“就是那老翁刚刚说的那个。”
“管他的,是谁都无所谓。”张先敏完全不在意还有谁在打听村子里的事,“东海最近不太平,在这附近徘徊的天师只多不少,有什么好在意的,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镰刀湾的事。”
张韵蒽挨了一通说,她本就看不惯张先敏的作风,现下觉得这人还能长兄的气势压人,索性闭上嘴,不说话。
张先敏瞟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他这个妹妹跟他向来不太对盘,他不是很在意,但在他看来,张韵蒽有很多不必要的同情心和友善。就像刚刚那老头,明明可以用钱摆明,她却一副“侮辱了老人家”的态度。
“我们这是去哪?”走了十分钟,张韵蒽忍不住打破沉默。
“镰刀湾呗。”张先敏道:“第一现场就在那,传说也都是围绕那个地方展开的,自然先去那里。”
看张韵蒽点头,张先敏又补充道:“你一直待在本家学习,实战经验太少了。二姨妈既然把你交给我,我这个做哥哥的即使嫌你烦,还是告诉你:但凡有传说的地方,一定要结合本土特色去解析传说,往往能从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呵,”张韵蒽忍了忍,虽不至于很讨厌张先敏,但是想糊他一巴掌倒是真的,“所以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这是个渔村,”张先敏放慢脚步,指了指远处的海,“这里是个岛,三面环海,虽不至于与世隔绝,但相对闭塞,孝妇的妖邪化是误传,但镰刀湾有食人的东西,倒是真的。那老头整得还挺科学,但那种食人鱼吃完了还把骨头吐上岸?”
“那宝藏什么的呢?”张韵蒽没忘记方才张先敏多问了这一句,应该有他的用意。
“假的,”张先敏斩钉截铁,“每一个风俗传说的演绎都基于一定的背景,衍生出的内容也会因此各有不同,这是一种地域局限,东海龙宫、金银珠宝,看似很合理,但镰刀湾既然有食人邪物出没,并且曾经长期举行祭祀,就说明那是禁地。充满了禁忌恐怖元素的故事,不一定必须包含‘人性贪婪’这一点。”
“emm.....”张韵蒽听明白了,只是张先敏从风俗、地域上解释起,未免复杂了些。
“你还要多学学。”张先敏道。
张韵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也才出道三年好吗,别嘚瑟了,还有不要处处用钱摆平,姨父特地叮嘱了要我看着你。”
“用钱怎么了?”张先敏受不了地叹口气:“既然有钱、钱又好用,干嘛不用?‘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好好记住了,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个道理。”
受不了地吐吐舌头,张韵蒽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抵达了镰刀湾。灰黑的天幕下,远处的海水与天交接,近处的海滩弯曲着向海上延伸,海滩上都是石子,大大小小的石块盖着泥沙,镰刀的尾端、向着海中央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
“那是......!”张韵蒽一眼认了出来,那是林家的家主林稚秀。
张先敏一眼就看到了林稚秀,只是皱眉,直觉哪里不对劲。“喂!你怎么也来了!”张先敏率先开口。
林稚秀回过头,看了张家兄妹一眼,没有回答。
张韵蒽为哥哥的态度感到羞愧,连忙道:“林先生也是来调查早上发生的惨案的吗?”
然而温柔如张韵蒽,也没能打破尴尬,林稚秀表情冰冷,像一座冰山。
纵使听说过林稚秀的脾气,张韵蒽也不禁冷眉,她好歹也是张家的大小姐,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张先敏纵使口气不善,却一直很冷静。他之前与林稚秀打过两次照面,虽说不熟,但感觉有些不太一样。“问你话呢,咋哑了啊。”
向林稚秀走近,张先敏“啧”了一声,一边小心脚下湿滑的石头,一边扬声问话:“这是纯木门黄家接下的案子吧,你出现在这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