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天幕顶端贯穿而下的声音,直击他的意识:“孩子,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那是一种指引!人形白雾的樊衍看都不看地上那一滩血肉,急切地追寻这这份指引,升空而去,恍如一颗流星,自下而上划过。
这一切,看着监控画面的彼岸和李笑都不知道,她们只看到意识能量定了好一会儿之后,忽然抬头看夜空,然后,直直冲着天空尽头而去。
能量追踪的画面闪了闪,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夜空,她们失去了意识能量的踪迹。
正在控制追踪端的研究员不停增加探测强度,然而毫无所获:“头儿,他……他消失了。”
彼岸不可思议地盯着屏幕,李笑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他的六层亡灵能量居然没有去找新的能量体,没有投胎……他去哪儿了?”
李笑说:“我见到樊衍的时候,他的七层基因同体已经死亡,偶尔有一个基因同体死亡,这种情况很正常,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没法追踪这个能量,当时也没在意,暗中监测他的基因能量也只是做研究的一个常规的项。但是现在看来,七层的亡灵能量,应该也没去投胎,而是和他的六号一样。”
彼岸问:“你怎么肯定六号不是一个特例?”
李笑咬了咬自己的手,说道:“七号的死亡时间,和庄艳香是同一天。你想到了什么?”
“那个梦?”
“对!樊衍的基因同体死亡时间是在凌晨,同一天,他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庄艳香的死或许是赶巧了,但这,绝不是意外。说起非特例,你还想到什么?”
彼岸自然知道,她说:“这个我也早就想提醒你了,禾列真和无名内鬼都是自尽的,而且死之前,都说了一些和樊衍有关的奇奇怪怪的话。”
李笑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快了……”
然后她转头对研究员说:“继续严密监测他的所有基因同体,任何异常直接向我汇报。”
她拉上彼岸,往自己的实验室走去,彼岸忽然想通了什么,问:“你是说,他今天还会做那个梦?你要去看共情画面?”
李笑感叹:“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知道我要干什么,我能省多少事啊!”
北京又进入了周而复始的夜。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樊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着杜康依靠掠能之言长生的事,想着偷袭他们的无脸男那一段诡异的咒语,还想着……杜康跟他说,不要放任缘分错过徒留遗憾。
他想到了彼岸。
他们这群人,林无弃平时无厘头,但关键时刻总会站出来;李笑看似像个疯子,但手段很多,而且心思极深;就连肖霄,平日里愣头愣脑跟不上节奏,也都有自己的本事。而彼岸……自始至终都很可靠,很自持,她说的话没人会不听,可是樊衍总觉得这个姑娘很苦,心里压抑着莫名的包袱。
她说喜欢一层的世界的时候,这种感觉异常强烈。
樊衍脑子一团乱,心里烦躁,可睡意却在下一秒涌上来,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在耳边提醒:该睡了。
樊衍心里的一堆事还没有想明白,眼皮却怎么也撑不住,他渐渐闭眼,陷入沉睡。
庄严的吟唱由远及近,仿佛就在耳边,樊衍睁开眼,无边无际的亮光铺满视野。
他心里一惊,转头往后看,依旧没有边际。
樊衍在心里嘀咕:“不会这么巧吧,疯子刚给我植入了什么共情还原,就做了这个梦?是日有所思的结果吗?”
樊衍索性坐下来,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这个地方没有尽头。
这一次,樊衍再没有将那吟唱当做恼人的蚊虫杂音,他侧耳细细听着,然后嘴里跟着重复:“塔尼子仪……嗡侬……耶木途……途瓦堪……什么玩意儿!”
“塔尼子仪嗡侬,耶木途瓦,坎昙祖和侬。”
身后忽然有人念出整段吟唱,樊衍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转身。
他看见,自己的身后不远处,站着……另一个自己!
“妈的你是谁?”
樊衍看见他自己往前跨出一步,说:“我就是你。我回来了。”
樊衍刚要说什么,后脖颈忽然一痛。那是李笑植入皮下共情还原的地方。
组织总部,虚空悬浮的屏幕从李笑手臂处弹出,一片漆黑的屏幕亮起来,出现了画面——两个人樊衍面对面站着,一个面露震惊,一个波澜不惊。
满脸震惊的樊衍说:“不对,我现在是在做梦!”他定了定神,然后摇头:“你不是真的。”
冷静的樊衍又往前一步,在庄严的吟唱中轻声说:“我是不是真的,你会知道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是你的命运。”
命运?
樊衍忽然想到,之前禾列真也做了同样场景的梦,她说……
“种子?”
冷静的樊衍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看上去无欲无求,不为任何事物所动,他轻轻“恩”了一声,说:“种子,这就是你的命运。一切由你开始,也由你继续。”
“什么鬼玩意儿!什么开始?什么继续?”
冷静的樊衍再次向前迈步:“你会知道的,耐心点。”
樊衍急急地喝出声:“别过来,站在那里别动!”
冷静的樊衍没有再前进,他耸耸肩:“我说过了,我就是你,你何必怕自己。”
总部实验室中,李笑和彼岸对视一眼,李笑说:“看来,失踪的六号在这里。”
彼岸问:“他是怎么找到樊衍的?基因同体的意识能量之间,并没有任何链接,况且……六层和一层,他们之间隔着不止一层平行时空啊!”
“这个我很感兴趣,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六号想干什么。”
六号樊衍缓缓地,一步一步上前,对着樊衍说:“我们最终的归宿,都是……”
六号樊衍话音未落,天堂一般的梦境里,天空中的吟唱忽然中断,樊衍又听到了那个分不出男女的声音。
“孩子,你得等等了,我们现在有观众,我得先和她打个招呼。”
樊衍抬头看天,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而李笑实验室里的两人听到这里,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李笑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共情还原的屏幕忽然爆炸。
“啊!”李笑痛叫一声,手臂上的个人终端直接被摧毁,承载终端的手臂被炸得血肉模糊。
樊衍后脖颈像是被重锤敲击,痛得他跪倒在地,缩起肩膀,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在疼痛中意识逐渐模糊,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另一个自己向他走来。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杜康家中,樊衍忽然惊坐起来。
林无弃和杜康站在床边,林无弃见人醒了,连忙躬身给他递上一块湿毛巾。
樊衍接过毛巾,擦了擦满头大汗,说:“我做梦了,老林,我做了那个梦。”
林无弃说:“我知道,疯子给我消息了,她那边看到了你的梦境。”
樊衍反应过来:“那个人说的观众,难道是指……不好!”
林无弃莫名其妙:“怎么了?”
樊衍说:“老林,赶快给疯子打电话,她那边有情况!”
林无弃闻言,拨通李笑手机,等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彼岸的声音传来:“林无弃,是我。”
“彼岸?你们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对方发现我们了,刚才通过共情能量链接攻击了疯子的个人终端,我现在让人赶过来处理。”
“什么?”
李笑是总部身价最高的人之一。
她是三层基因研究唯一的成品,硕果仅存。或者说,恶果仅存。
当年的基因研究侵蚀人心,基因研究提出的构想太过诱惑,以至于让人失去了本心,一步步陷入疯狂的实验当中。
李笑的父亲是当时实验的核心人员,他用自己的妻子进行人体试验,造出了超高智商的李笑。
但是随着基因变异的扩大,三层的人终于意识到基因研究不过是妄想,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加速自我灭亡。
除了李笑的父亲。
他瞒着所有人把李笑藏起来,直到基因研究被弃很多年,遭受实验感染的他处境窘迫无人能救,最终不治身亡,李笑才被组织发现。
出于人道主义,李笑被组织收养,一点点培养起来。这孩子无辜,大家都知道,但更多人觊觎的,是她超乎常人的智商带来的科研才能。
这样身份的李笑,现在一只手臂几乎被炸毁,组织的震动可想而知。
李笑谎称自己进行三层的终端升级试验不小心出事故,没有透露梦境半分。但这件事还是惊动了顶层的三大巨头,他们从高不可攀的顶层走下来,站在李笑病床前。
丹尼斯,刘道,牧野丞川。
彼岸站在房间的角落,像往常一样恭敬地低头不语。
刘道像个老父亲一样责备说:“笑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老师,我知道这次是自己激进了,下次会小心的。”
牧野丞川问:“那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