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仙境不见日光,只有数不清的幻境难辨真假,对不惜牺牲肉身来此的失意人而言,现实世界是炼狱迷途,举步维艰。
水光潋滟,屋外流浪汉尽皆褪去衣衫,打着赤膊或横或竖将燥热的身子铺满青石路,湖水拍打着他们的面庞,有的傻笑不止,有的则满脸欣喜。
姨太太看着门窗外这群地痞,掩上窗扉,缓步走至那张简陋木床,大概是一路奔波困乏了,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倚着木床很快意识便模糊了起来。
她睁开眼时,猛地发现自己已不在破旧的客栈里,而是一条无人大道,水底也似能照进月光,石板路泛起霜一般的月华,她错愕地环顾四周,四下静寂无声。
想了一会儿,总算意识到这是翡翠仙境里的大街,只是突然少了满街昏昏沉沉的人而显得略为陌生,
她踩着水光向前走去,隐隐望见街道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背对着她长身玉立,一身黑色长衫轻柔鼓荡。她心里几乎下意识地闪过一个人,当即快步朝那人走去。
那人却好生奇怪,她走几步她便也挪动几步,任她拼尽全力奔去也依旧无法缩短之间距离,她心里默默呼喊:“丫鬟林缥,等等我啊!”
她跑得累了,满腔喜悦终化为冲天失望,一身汗水淋淋,她也还是追不上丫鬟林缥,心里一阵失望,却措手不及,被一人猛地摁入胸膛,对方搂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嵌入自己的心骨。
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几乎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前恰是那个朝思暮想的自己小阿哥金珠玛,他一点也没有变,眼睛还是深沉如夜,鼻梁依旧挺拔如峰,心似乎停止了跳动,只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湖水里刹那无了踪迹。
“傻瓜,哭什么?”小阿哥金珠玛一双眼写满心疼与宠溺,姨太太望得痴了,忘记了哭,也忘记了自己在湖水里,她破涕为笑,只这样一直一直看着他。
水光下他的轮廓清晰分明,柔柔的眼里也是与她一样痴呆望着对方,仿佛望穿天地,也只需这样一瞬的相视。
突然,姨太太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手臂狠狠咬了小阿哥金珠玛手臂,明明自己下足了力,狠狠咬他手臂,他手臂却莫说是伤口了,连疼痛感都丝毫未有。
她刹那傻痴了,心底片刻前震惊的喜悦又转眼化为了铺天盖地的失望,
“傻瓜,这一切都是幻境中。”小阿哥望着她时而欢喜时而难过的模样,很是无奈,将她手贴上自己脸颊,“可至少在这里,你和我都是真真实实。”
他声音低沉,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姨太太静静听着,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任对方又搂她入怀,睁开眼时,她猛然发现自己依旧倚着破旧木床。
湖水吹开了窗,木床摇摇晃晃,若不是底下锁上了巨石,只怕眨眼便要飘走,蝉衣怅然若失地起身走向窗口,只见眼前依旧是那月光大道,满街傻笑莫名的流浪汉,却不见了那个眼眸如月色深沉的小阿哥金珠玛。
有人敲门不疾不徐,姨太太转身开门,门外依旧是一抹天青色湖水,“就知道你肯定没睡。”丫鬟林缥鲤鱼精嘴边吐出一连串气泡,她提了两壶酒,一脸微笑表情。
夜凉如水,二人坐在破旧的木床床沿,就着窗外潇潇湖水声,一杯又一杯共饮流光,“你见到我的小阿哥金珠玛么?怎么样?风流潇洒吗?”
姨太太怔怔盯着丫鬟林缥,林缥丫鬟再次斟满的酒,这酒是客栈里买来的,这客栈在湖水中,竟能与湖水生生分离开,好不神奇。
姨太太没有回答,而是悠然饮酒,眼却紧盯着丫鬟林缥,“这湖底几十年的光阴,现实中也不过是一刻的光景,你难道真打算在这儿待一辈子?”
姨太太突然放下酒杯,目光灼灼,望着丫鬟林缥问,林缥丫鬟回答“为我小阿哥金珠玛,永远留在这里。”
姨太太眼眸一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她又怎会不知这一切都只是幻境罢了,姨太太哀求她,“你还是跟我回员外府,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会守口如瓶,我知道你舍不得小阿哥,可幻境毕竟是迷雾过眼,哪怕再逼真,也只是假象罢了。”
姨太太不再多言,低头一杯又一杯,酒液一漾一漾,犹如晃动着的明月光,
姨太太进一步劝她,“有些事沉入心底根本没必要提起,林缥妹妹,忘记小阿哥金珠玛,这一切都是幻影,跟我回员外府。”
丫鬟鲤鱼精林缥,打盹起来,姨太太推推她,她瞬间醒来,点点头,对姨太太微笑,“嗯,我跟你回员外府。”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翠湖寻姨太太
姨太太看着丫鬟鲤鱼精林缥,嘿嘿一笑,回忆起她用法术拽她来到这翠湖情景,她看着她笑着化为一道金光,金光下,她打起油纸伞,毫无戒备的柔软笑意。
她痴痴看着丫鬟鲤鱼精林缥,忘记了调侃揶揄,也忘记了她零碎片语,只记得她就那样一步一步,似是朝她而来,又似乎永远走不近她身边。
醒来后的丫鬟鲤鱼精林缥怅然若失,只装作一时兴起,痴呆幻想的姨太太却不知林缥提着酒壶,在她面前立了多久,姨太太望着她,微笑点头,“林缥,这是梦啊,这都只是幻觉罢了,我们回员外府,走啊!不要舍不得小阿哥金珠玛,这是幻觉啊!”
丫鬟鲤鱼精林缥点点头,“嗯,我懂了,我们回员外府。”她拽着姨太太,化为一道金光,飞出翠湖,来到翠湖岸边,两人搀扶着向唐元外府走去。
唐元外府,朱红大门紧闭,状元老爷唐元外高坐大厅正堂上,神情严肃,听着手底下的抬轿轿夫及家丁一趟一趟地来报。
“翠湖四周水面已经搜查完毕,没有姨太太尸体!”又一波下人家丁来报,“翠湖四周及水下,已经搜查完毕,没有姨太太尸体!”在一波家丁下人来报,“状元老爷……翠湖没找到姨太太尸体!”
一个时辰,状元老爷唐元外接到几波下人寻找姨太太尸体报案,翠湖岸边,水里,都没有找到姨太太尸体,这可是关系到寻找姨太太大事情,他亲自在轿上看见姨太太被一道金光带进湖水里,怎么不见姨太太尸体。
唐元外手托下巴,思忖:“怪事一桩,这人在翠湖水里死了,已经三天,尸体已经自然浮出水面,难道姨太太没有死!”
可现在,他听着这帮下人轿夫家丁废物差不多汇报,从汇报中知道这帮下人家丁轿夫已经尽力了,他自言自语:“这帮下人家丁已经把翠湖翻了个底朝天,姨太太尸体还是没找到。”
唐元外把惊堂木一拍,眉毛一竖,怒吼:“这帮废物,要你们有何用!”
堂下的下人家丁轿夫齐齐跪着,嘴喊:“状元老爷!唐元外休怒!”见着下人他们可怜兮兮样子,状元老爷唐元外寻思着,得找找有点法术人儿来寻找姨太太尸体。
他凑近下人头儿黎醉话,低声问:“你们这里,懂点巫术是谁?”黎醉话眼神瑟缩,在状元老爷唐元外的威逼下,手哆哆嗦嗦地往门口一指,“那门前守门下人刘半仙懂点巫术。”
状元老爷唐元外定眼一看,一个修长的身影瞬间跨门而入,那人虽身着守门下人的服饰,气质却与旁边跪下的这群废物无半点儿相同。
他身姿挺拔,气质出尘,行动间恍若仙气环绕,颇有一股世外高人之风,唐元外直直地瞪着他,心怦怦乱跳,觉着这位下人刘半仙好看且不可亵玩,浑身上下都透着禁欲气息。
为他在人前的尊严,状元老爷唐元外死死地压抑着想与他搭话的冲动,唐元外满是嫌弃地看了一眼鸡飞狗跳台下下人家丁。
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刘半仙,落在黎醉话头儿身上,皱眉问:“你是守门家丁刘半仙,是么?”
刘半仙瞧着状元唐元外,觍着脸给员外作揖,满脸赔笑:“我是守门下人刘半仙。”唐元外点点头,“嗯,这这这……这些下人去翠湖寻找姨太太尸体不力,让刘半仙你烦心了,你是半仙,也有些巫术,你看看怎么才能在翠湖找到姨太太尸体?”
刘半仙惊讶,“状元老爷,找姨太太尸体,你怎么就认为姨太太死了?”刘半仙缩着肩膀看了唐元外一眼,唐元外闭住急促的呼吸,强装镇定地接过话,对刘半仙苦笑:“我与姨太太坐在轿上,亲眼看见姨太太被一金光带去湖水下?”
刘半仙站着的目光终于悠悠地转到状元老爷唐元外身上,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姨太太或许被妖怪水神请去做客?”
状元老爷唐元外睁大眼睛,“作客?不可能,深蓝色湖水,景色不错,是鱼儿天堂,可是我们人类催命地狱。”
刘半仙悠然一笑,“姨太太何时被金光带入湖水里?”唐元外坐在堂上流泪,“三天前。”刘半仙惊讶,“已经三天了!人死,尸体肯定漂浮在湖水面,怎么不见姨太太尸体,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状元唐元外聪明过人,一听刘半仙话语,心里暗自庆幸,“这么说来,姨太太肯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