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衡一愣,却还是照办了。
天衢子随后关闭了客苑一带的阵灵、阵眼,如此一来,他出入客苑,连衡便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顼婳确实身体不适,身陷魔族时,赢墀为了迫她屈服,每日里都有命人为她灌服神女泣露。神女泣露食之成瘾,每夜子时过后,则骨髓如万蚁争噬,奇痒难耐。
再加之淫蛇血发作,她几欲疯狂。可却不能有太大动作,门外侍从本就警觉,些微声响,足以惊动他们。
顼婳唇齿紧咬,颤抖如冰天雪地里初生的小兽。
周围术法波动,她却连抬头都做不到。身体失去控制,脑海里一片模糊。唯一的坚韧,便是不言不动。
有人缓慢走近,是赢墀吗?
顼婳手中绿光一闪,一股极强大的灵力扩散开来。
来人当然是天衢子,他一手控制顼婳,一手打开客苑法阵,隔绝屋里动静。绿色的光影如尖刀利刃,层层切割他护身的法阵。
这法宝威力不俗,但如今顼婳太虚弱了。而仅凭法宝,要对付他这样的玄门大能,是不行的。
天衢子很快压制了护主的法宝,蹲在顼婳面前。顼婳根本没有抬头,她呼吸滚烫,一身汗如水洗。此时虽无反应,手里却暗暗掐诀,是打算拼最后一击。
天衢子轻声说:“我身上有月髓,只要靠近,可以缓解神女泣露发作之苦。”
这样近的距离,满室馨香,他声音沙哑干涩,一瞬间却与法殿外的初遇重叠。顼婳神智早已模糊,只凭惯性的坚毅苦苦支撑,此时这声音,没有由来令她安心。
“云阶。”她唇红若沁血,声音出口,却几乎只是一个口型。天衢子将贴身的防护之物尽皆去除,慢慢将她揽过来,只觉怀中一汪沸水,而他心跳如擂鼓。
他言语无虚,顼婳很快觉出月髓的效用。那可遇不可求的至宝透过面前人的身体,慢慢清散她体内令人痛不欲生的搔痒。
她忍不住紧贴他,似乎汲取他身上的药力一样。天衢子吸入的空气滚烫,连累肺腑尽皆燃烧。他的手几番欲揽上她肩头,最后都克制着垂于两侧。
因为抓住,就不会放开。
温柔娇躯寸寸紧贴,却似乎还不够,她水蛇般缠绕过来,湿透的青丝垂落在他颈窝。天衢子轻声问:“可有好些?”声音也被香汗沾湿,他喉头微咽。
缠身多日的痛苦暂时缓解,顼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度疲倦之后的慵懒,听在耳中,令人心颤:“确实有效。此物可以相易吗?我拿神魔之息跟你换。”
她说话之时,螓首上扬,红唇擦过他的喉结,如同在他颈项间点燃不可熄灭之焰。
天衢子鼻息沉重,开口时字字艰难晦涩:“此物入在心窍,难以取出。”
他极力自控,不防她挤得更贴近一些。一层湿衣之下,她肌肤滑不留手,他只是稍有不慎,心已坠入这温软泥沼之中。愈挣扎愈陷落,逃脱无从。
欲望节节攀升,他想要尝尝那丹唇滋味,可是不能。
他上身微微后仰,坐在踏步之上,背靠榻沿。顼婳几乎全身都偎依着他,轻声叹:“真好。”
数月折磨,即使逃离赢墀的内殿,神女泣露和淫蛇血依旧每夜准时发作。她已许久不曾安眠。
此时背靠“奚云阶”,月髓之寒柔软如丝,体内所有不安渐渐平息。她几近贪婪地深呼吸,“奚云阶”一直没有任何冒犯之举,这令她十分安心。她美目紧闭,声音如同喃喃自语:“可否迟些再走?”
耳边有人低声答:“可。”
她靠得更紧些,直令他窒息:“你真好,胜出天衢子那个老匹夫甚多。”
一语惊散无边绮梦,老匹夫轻声辩解:“其实我……”她对自己印象极差,如果此时挑明身份,会如何?
无尽长夜,他想略微延长相依相偎的时刻,于是道:“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想得什么样?我是怀抱结交之意而来的。”一缕发梢轻搔她的下巴,顼婳伸手握住,指尖打着圈把玩,“你说他都一千多岁了,性情怎的如此恶劣?还是孤寡老男人,晚年都脾气古怪?”
孤、寡、老、男、人。
仿佛当胸一记重拳。天衢子心里嗖嗖地直冒凉气,一句话说不出来。好在顼婳也知道当着徒弟面非议人家师尊并不适宜,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身体像是泡在温泉香汤里,困意阵阵袭来,她只是嘟囔了一句:“在你身边真好,都不想回画城了。”
神女泣露和淫蛇血,在发作之时固然剧烈,但赢墀的本意并非单纯只为折磨。是以药效被驱散时,身体所得到的愉悦也十分可观。
赢墀加诸在她身上的桎梏,她回以了千百倍的仇恨与厌恶。但对于另一个能缓解痛苦给予舒适平静的人,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赢墀渴望的寸缕依恋。
天衢子发现了她的柔软顺从,如同春风过境,纵是万丈寒冰,也要寸寸消融。他握住她手,触碰自己的脸,说:“顼婳,我不是云阶。”
可怀中人毫无半点反应——她睡熟了。
天衢子一直等到东方发白,再晚一点,四大长老例行巡视,很快就会发现客苑的防护法阵的阵眼阵灵被关闭了。
可她呼吸平稳,好梦正酣。天衢子慢慢与她分开,她湿衣穿了一晚,早就干了。但到底灵力相护,并无影响。
天衢子没有抱她上榻,只怕肢体沾染,令自己行为失当。他最后打量她一眼,避着门外的魔傀巡守,很快出了客苑。
法阵赶在四大长老巡山之前重新开启,一切如常。只有他沾得一身暗沉芬芳。
顼婳这一觉,却是睡得极好。
待到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她开门,自有侍从侍候梳洗。因着师尊怠慢,奚云阶被载霜归提着耳朵吩咐了一番,这时候早已候在门外。
顼婳看见他,心情更佳,连眼神都温柔闪亮:“一时睡过了时辰,倒劳云阶久候了。”
奚云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躬身回礼:“傀首见谅,是云阶早至,惊扰傀首清梦。”
二人一路客气寒喧,奚云阶领着她来到太始居。四大长老早已在此相候。虽然诸人已是辟谷多年,但贵客到来,始终还是食物更能避免空谈之尴尬。
昨天夜里,他们前去看望了顼婳送给奚云阶的女童。
女童父亲是仙门中人,母亲乃魔傀一族。载霜归亲自为她测过灵根,毫无疑问,她的根骨远超凡人。
这是一个信号,顼婳带给他们一个绝对令人心动的消息——魔傀不仅能够诞育魔族,也能为仙门延续香火。
能混到九渊仙宗长老位置的都是人精,这次顼婳前来的意图,大家约摸已猜得几分。魔傀必是与魔族生了嫌隙,画城想要寻求别的助力。
但是此事谁先开口,如何开口,关乎太多人的得失利益。
若是处理不当,只怕与魔族的一场大战又在眼前。上次玄门与魔族的交战,九渊仙宗宗主水空锈肉身损毁,元神被困,九渊仙宗多位长老战死。
直到现在,整个宗门都群龙无首,称不上恢复元气。
顼婳坐在桌前,太始居四面纱帷,清风徐来,心旷神怡。
四位长老仍然是微笑寒暄,对她的来意绝口不提。四只老狐狸。顼婳心下叹气,她此来确有试探之意。但也未抱太大希望。
九渊仙宗也好,魔族赢墀也好,其实所求相同。而这却是她不能应允的。
是以仙宗虽然与魔族乃死敌,但要放手与之一战,还是需要令他们心动的收益。
而她出师已是不利——九渊仙宗九脉掌院,虽然其他八位非常活跃,但其实影响力最大的是阴阳院天衢子。
可天衢子对魔傀一族显然并无好感。他不愿相助,长老的意见便只能供由掌院参考。阴阳院考虑,其他八脉掌院便会观望不前。
可天衢子那种人,一眼便知固守自我,不是能为言语所动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仙门意识到,魔傀如被攻陷,对魔族的实力会有何等影响。后续如何,恐怕只能尽人事了。
思路及此,她便也只谈山色饮食,不提其他了。一餐饭罢,竟是一句正事没有。
四大长老心下也焦急,但是他们比她更知道此时不能先递橄榄枝。毕竟真正血刃戮颈的不会是自己,必须得沉住气。是以虽然极尽客气,却极具耐性。
顼婳深知再耗下去也没意思,饭毕之后,即起身告辞。
载霜归与其他三位长老一齐将顼婳一行人送至融天山下,一路语笑晏晏,却是各怀心思。
临别之际,顼婳显然有话想对奚云阶说。载霜归向其他人施了眼色,四大长老互相交谈,故意前行引路。
顼婳得以与奚云阶并肩而行。
“最近两日,真是劳烦云阶了。”她说话的时候,眸子清亮无比。奚云阶一直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另眼相待,但载霜归的叮嘱他很明白。
眼前人姿容绝世,行止间洒脱不羁,却不失女儿仪态。他其实也很有好感,但深知魔族与玄门隔膈,是以举止得体,一直不敢逾矩。
此时听她这般说,他抬头便看见她眸子里清澈地倒映着一个自己,顿时微红了脸颊:“傀首言重了,傀首驾临融天山,乃是九渊之喜。能与傀首同游,也是云阶之幸。何来辛劳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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