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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中契/明月入君怀 (一度君华)


  原来是喜欢上了贺心璧的女儿啊,傀首松了一口气,差点自作多情。
  “听说奚掌院和贺芝兰只见过一面,是不是真的?”有个男修小声问。
  唐恪嘴快,答:“那贺小姐有点厉害啊,一晚就把咱们掌院搞定了?”
  诸人低声笑,均觉得自家掌院的八卦十分刺激。傀首轻啜了一口灵饮,零散碎发被风吹抚,斜过半边侧脸。白衣青藤,干净得刺目。
  她闻言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男女衷情,原不须多少时间。”
  唐恪闻言,飞快瞟她一眼,面色微红。向盲也颇为局促,只得转了话题:“也不知是何等风姿绰约之人,能得我们掌院一见倾心。”
  顼婳轻笑:“诶,整个玄门,若说谁修为最高,可能尚无定论。但若论寡淡无趣,你们掌院肯定首屈一指。他这样安常守故的老男人,品味能高到哪去?!”
  奚掌院隐在暗处,冷不防被一言所伤,顿如暗箭穿心。
  难过。


第二十章 讨厌小孩
  这几日天衢子都没有再来斋心岩。对于贺芝兰的传言, 他一直保持沉默,不承认, 也未否认。载霜归都隐晦地提了几次,但他避而不言,载霜归便也只好罢了。
  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遗撼的,毕竟贺芝兰的体质,即使日后有孕, 生下的孩子也要重新铸体。又是一段漫长的时日。以天衢子的根基, 实在可惜。
  可他以前也有过道侣,虽然早早殒落了,却好歹还算过来人。知道男女感情勉强不得。也只得罢了。
  倒是不动菩提从谣言中脱身出来, 总算对佛宗未造成恶劣影响。
  顼婳近几日过得自在, 每天就是正常授课, 几位执事每堂课只讲一刻钟,保证外门弟子功课进度不被落下。其余的时间就都留给她了。
  她信马游缰, 讲哪算哪。但若仔细想想,便知这些课还真不是胡来——画城教学那么久, 她的经验比几位执事丰富。
  今年的外门弟子算是好运,顼婳倒也不介意——她借助融天山的灵气铸体, 给阴阳院带几个外门弟子, 也算是投桃报李。
  托融天山九条灵脉的福, 她灵力进展神速。
  这一夜, 她在榻上盘腿而坐, 灵力丝丝缕缕在她身体里游走, 浸透每一寸血肉。随后,她就觉得自己胸口有异!所有的灵力似乎在这里形成一个漩涡,里面有什么东西也在正行吞吐吸收。
  她眉头微蹙,神识凝聚,仔细打量,然而当她真正看清楚那是何物时,顿时心头震动!
  月髓!
  为什么竟是月髓?!怪不得,怪不得神女泣露和淫蛇血那样药效顽固之物,也能被压制住。可这样的稀世珍宝,总不至于毫无原由地跑到她心中。
  而她偏偏知道此物本有人拥有!
  奚云阶?
  可剖取护心之物,损害何等巨大,以奚云阶的修为,若是生剖此物予她,如今可能安然无恙吗?当初天衢子力战贺心璧等人之时,她可是亲眼见过奚云阶。
  他可不像旧伤未愈的样子。
  顼婳右手食指触及胸口,以灵力试探,内中月髓过滤掉灵力中的杂质,将丝丝清凉送至四肢百骸。护心之物不能开启灵智,是以也没有自己的意识。
  但这是好事,谁也不希望自己心里一直有头蠢物吐槽闲聊。顼婳最初是打算用神魔之息护心,后来这家伙开了灵智,她一时不忍灭它神识,便留它至今。
  顼婳猛地抓过肩上正在打瞌睡的神魔之息。神魔之息一惊,正要嚷嚷,顼婳一丝神念注入。它顿时闭上了嘴。
  顼婳肆无忌惮地扫荡这不世法宝,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它的主仆契约有异!
  她集中念力,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自己被降为次主。而它真正的主人是……她努力看去,契约上落款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奚玄舟。
  神魔之息大气也不敢出,半天才偷瞄了一眼顼婳,像只做了错事的狗。
  奚玄舟。顼婳念着这三个字,心里一时风起云涌。如果说天衢子救她,只是为了画城魔傀,可以不做理会的话,那么剖取月髓,就实在是太无法解释了。
  单纯的利用合作,可能资之以财,援之以物,但哪有舍之以命的道理?
  她涉世已有五百载,人间炎凉百态,她俱已见尝,但她想不明白。
  天衢子堂堂一脉掌院,伸手相助也就算了,有什么理由剖取护心之物驱她体内痼疾?
  若说是苦肉计,这也未免太过慷慨仗义。
  顼婳思来想去,心中疑虑亦是翻来覆去。神魔之息把身上光芒都敛藏起来,只剩了米粒大的一点,悄悄藏在她颈后。
  顼婳竟也没有搭理它,兀自出神。
  前些日子,天衢子在为她穿鞋的时候突然鼻血滴流,真的只是因为身体异常,“一时失态”吗?如果不是,那么这些天,一直供应到外门的灵饮,难道有别的含义?
  她摇摇头,心里第一次竟也有些捉摸不定——那天衢子跟贺芝兰又是怎么回事?!
  越细想,越杂乱。心里就像一片雪地,被马蹄踩踏之后,剩下一片泥泞。无论如何,终究是礼太厚重,令人无以为报。
  而无以为报的下一句,偏偏又遍染绯色。
  思绪如乱麻,她索性准备出门沐浴。然而一开门,整个人就愣住。门外月光如雪,有人身披星月而立,同被她突然的开门惊住,一只手举在半空,将敲未敲的模样。
  正是天衢子。
  顼婳心里呻吟一声,面色只能挂起微笑,真是尴尬又不失礼貌:“奚掌院。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天衢子放下手,轻咳一声,奶白月色亦不能掩饰他面上烟霞:“我……”他目光垂地,终于快速把话说完,“我与贺芝兰,不过一面之缘,并非如外界传言。”
  “啊?”顼婳心中雪地不仅被马蹄践踏,如今更是被人和成了稀泥。一时无话,她只得胡乱应和:“哦……哦。”
  所以你深夜不眠,在我门前杵了半天,就为了说这句话?她几乎是装傻了:“既然事关掌院声名,恐怕应对外澄清才是。”
  天衢子微微侧过脸去,手拢在衣袖里,掌心已汗湿:“目前不宜。”
  所以你是专程过来,对我解释?顼婳心跳亦加快了,只觉得二人面前一层薄纸,只消拿手轻轻一捅,就会戳破。
  可是她也知道戳破的后果。
  天衢子解释完毕,方才注意到她准备外出,只得没话找话:“夜色已深,傀首打算前往何处?”
  顼婳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出门沐浴。”
  天衢子皱眉,他记得外门弟子都是打水入房沐浴的。当下说:“外门并无浴池。”
  顼婳浑不在意:“天地为盖,江海为池嘛。”
  竟是要前往野地沐浴,天衢子心中微顿,突然说:“苦竹林……有兰香噀雾池,倘若傀首不弃……”
  后面的话却有些说不下去。他一个单身男人,半夜三更邀一个女子去往自家居处洗澡。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猥琐……
  顼婳当然只能婉拒了,她轻声道:“飞镜湖三十里水域,我总是见之心喜。如此良宵,夜深人静,就不扰掌院好眠了。”
  天衢子之前语出唐突,这时候只好点头,道:“也好。”
  说完,转身离开。
  顼婳观他背影,片刻之后,突然出声:“奚玄舟。”
  天衢子身躯僵硬,缓慢回头。
  果然是他。顼婳心头叹息,却还是出言道:“昨日功体恢复了些,才知道体内竟种下了月髓。如此珍宝,想来当是奚掌院之物吧?”
  接下来的话,天衢子却不想听。他想结束这谈话了,于是说:“天色已晚,傀首早些休息。”
  顼婳不理会他的转移话题,她接着道:“以护心之物相赠,顼婳实在是心中惶恐,却也困惑。如此盛情,总不会毫无原由。本座心中感激自不必提,但同时也希望掌院能够为我答疑。”
  她不依不饶,天衢子终于无法躲避,可他一开口,必被拒绝,他知道。
  顼婳对他了解多少?她会如何辨别他话中真假?赢墀对她何尝不是声声言爱,而他的“苦肉计”比之赢墀的强囚又有何不同?
  即便他千思万想,她终也不可能留在阴阳院。如他不可能随她回到画城一样。
  纵有万般意,又如何?
  他回避她的目光,面色重新冷凝,终于他又变成了无懈可击的奚掌院。他淡淡道:“交好魔傀罢了,并无所求。”
  这话却比较棘手。他若不提,自己假作不知,倒也轻松。顼婳知道自己应该这么想,但对方施恩,而她无以为报,总是令人忐忑。
  以身相许却从来没想过——就在昨夜之前,天衢子在她眼里还是个她不怎么尊敬的前辈啊。
  可他的沉默退让,却还是让她心软了。
  她喜欢赢墀那样偏执激进的爱慕者,那样的话,她还可以给予迎头痛击,以牙还牙,来个恩断义绝、反目成仇。
  相比之下,天衢子这样的反而很麻烦。他选择了她最喜欢的方式相助,不打扰不干涉。他温和如水,让人感觉不到存在。于是也不知危险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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