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点一点地暗沉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飞闼城内其它民居的大门全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群瘦得活似骷髅的老太太们,睁着一双死寂黑沉的眸子,阴气森森地看向了桑梓和花大叔两个人。
桑梓神情警觉地挺直了腰背。
花大叔仍不死心地敲着农婆婆家的房门。
而那群老太太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紧紧地盯着花大叔。
片刻之后,农婆婆终于不耐烦地打开了房门,“都跟你说了,花弄影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敲了。”
花大叔止住了手里的动作,然后慢慢地给农婆婆跪了下去,“婆婆,求求您告诉我,影儿到底是怎么没的?”花大叔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我这个无能的父亲,只想知道我女儿到底是怎么没的,求求婆婆您了。”
农婆婆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起来,她的身子颤抖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但在看了一眼门对面的那群老太太后,农婆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花弄影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来了。”
农婆婆对门的黑衣老太太,神情讥讽地冲着农婆婆冷笑了一声,“满口瞎话。”
农婆婆立刻对着黑衣老太太怒目而视。
花大叔却扭过头,又惊又喜地看向了黑衣老太太,“婆婆您也知道我女儿花弄影?您的意思是,她还活着是么?”
黑衣老太太得意洋洋地看了农婆婆一眼,这才开口跟花大叔说道:“花弄影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姓农的老虔婆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你要是想打听你女儿花弄影的消息,那我劝你还是多往瑶光城主那里使使劲儿。所有来往瑶光城下辖城镇的修士名单,最终都会汇总到瑶光城主的手里。哪个修士,哪一年哪一月,进了瑶光城亦或是出了瑶光下辖的城池,瑶光城主那里都有记录。只要你女儿当年确实来了瑶光,只要她没有改名字,那城主就能把你女儿的消息找出来给你。”
花大叔惊喜万分地给黑衣老太太行了三个礼,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身要走。
桑梓有些担心地看了农婆婆一眼。
农婆婆却只跟她说了一个字,“滚。”滚字之后,农婆婆无声地动了一下嘴唇,一句细弱蚊哼的话便在桑梓的耳边响了起来,“不要再来飞闼城,不要去找瑶光城主。”
桑梓顿了一下脚步,强忍住回头去看农婆婆的想法,转身低头跟着花大叔离开了。
等桑梓和花破云的身形消失不见以后,黑衣老太太才恶狠狠地瞪向了农婆婆,“要不是你那天晚上多事给那个小姑娘开了门,今天他们也不会找上门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过两天就要交货了?这种紧要当头,你让几个外乡人找上门来,是想害死我们大家么?”
农婆婆面无表情地看着黑衣老太太,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黑衣老太太气急之后反倒笑了起来,“有什么区别?区别可大了。”
笑了好半晌后,黑衣老太太才恶狠狠地继续说道:“姓农的,我警告你,你给我老实一点。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再敢弄这些幺蛾子,就别怪我把你给抖落出去。到时候,你想像现在这样活着都不可能了!”
“你当我稀罕么?”农婆婆嗤笑了一声,随即便关上了房门。
看着农婆婆紧闭的房门,黑衣老太太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自寻死路!”
这之后,飞闼城内的这群老太太们,像来时那样,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各自的房子里面。
整座飞闼城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民居内亮着的点点灯火,无声地摇曳在了窗纸之上。
第93章
从飞闼城回来以后, 桑梓就和花破云大叔说了农婆婆最后嘱咐她的那句话, “不要去找瑶光城主。”
花破云听完以后却摇了摇头,“我非去不可。不管去了以后会遭遇什么,但这是我唯一能找到影儿的线索了,我不能就此放手。”
接着, 花破云就和桑梓告了别,“阿灵姑娘,接下来的这段日子, 我怕是不能经常去你的店里吃晚饭了。”
桑梓没有多说别的, 而是安慰性地拍了拍花破云的肩膀, “花大叔,等您找到了弄影姐姐以后,我请你们吃最地道的南方诸岛宴客餐。”
听了这话以后,花破云满是愁苦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和善的微笑,“那就借阿灵姑娘的吉言了。”
瑶光城主所在的城主府, 位于瑶光城的正中央。城主府上空开着大型的防护阵法, 府外则有天上地下的战修在来回不断地巡逻。
如此严密的防护措施下,花破云以为他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见到瑶光城主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报上了名字之后,看守城主府大门的战修就一脸奇异地看向了他,“花破云?南方诸岛排各种榜单的那个花破云?”
花破云敛下心头的诧异,慢慢地点了点头,“是我。”
守门的战修很快就让开了身子,“跟我进来吧。”
花破云难掩心中讶异, 他就这么进来了?
直到见到了瑶光城主的那一刻,花破云都觉得他可能是在做梦。
瑶光城主已是大乘期的修为,但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岁初头的模样,温文尔雅,一身皮囊保养得极好。
这位君子一样的瑶光城主,放下了手里的卷宗,慢慢地抬起头看了花破云一眼,“听说南方诸岛的榜单都是由你排出来的?”
花破云谨慎地点了一下头。
瑶光城主便轻轻地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端起手里的茶碗,漫不经心地晃着杯中的热茶,却并不打算喝上一口。他既不喝茶,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花破云先开口。
花破云等了没一会儿就按捺不住地开了口,“瑶光城主,我是来找我女儿花弄影的。听说城主那里有来往瑶光的所有修士的记录,如果方便的话,可否麻烦城主借我一观?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城主开口,我必不会推辞。”
“哦?”瑶光城主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茶碗,他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地告诉花破云,“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情。”
花破云慢慢地屏住了呼吸。
“当年毁掉了南方诸岛无尽之海海底传送大阵的人,究竟是谁?”瑶光城主身体前倾,紧紧地盯住了花破云。
花破云的身形一下子僵住了。好半晌以后,他才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我花破云不过是个靠排榜为生的落魄修士,哪家的孩子优秀,我就把他在榜单上的位置往上提一提。这种出力不讨好人的事情做多了,南方诸岛的修士可都不怎么喜欢我。更何况毁阵这种南方诸岛的秘事,那些大家族的族长们怎么可能会告诉我呢?”
“你真的不知?”瑶光城主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下。
“真的不知。”花破云的头慢慢地垂了下去。
“那你看这是什么。”瑶光城主从茶案上的木盒里,抽出了一方锦帕。
锦帕上用抽丝的云霞线,绣了一副稀奇古怪的符文图案,正是桑梓当年用来将妖修传送大阵转化为灵修传送大阵的转化符。这转化符的样子,只有巫家三位长老和南方诸岛修管会分部的几位高层修士见过。却不知绣这锦帕的修士是从哪里看到了转化符的样子,然后又绣在了锦帕之上。
花破云看着这方锦帕,双手不由地微微颤抖了起来,因为他认出了绣这方锦帕的修士。
瑶光城主看着花破云的样子,冷笑着开口道:“你不知道当年是谁毁掉了南方诸岛的传送大阵,那你女儿花弄影绣的锦帕上,为什么会有这转化符?”
花破云的双唇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
瑶光城主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了花破云,他看着花破云的眼神犹如在看一条丧家之犬,“听说你当年为了改榜,才没有亲自送花弄影前往缎绣坊。你为了把别人家的孩子排进榜单里,就让花弄影自己一个人来了灵界大陆求学,结果她失踪了。”
花破云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而瑶光城主却依旧不肯放过花破云,“对了,那个你据死力争也要把她排进榜里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瑶光城主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缝里把那个名字给找了出来,“巫桑梓。你为了把她排进一向不许女修进榜的南方诸岛天才少年排行榜里,跟修管会分部的那群管事们据理力争了好几天,还说什么天才不该以性别来分论。结果呢?”
瑶光城主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来,“结果,你的女儿失踪了,而那个你据理力争也要把她排进榜单里的巫桑梓,她和她的家族又为你做了些什么呢?”
花破云终于止住了颤抖,他挺直了腰背,慢慢地抬起了头,“我花破云排榜,从来跟任何人都无关。我愿意排谁的名字进榜,愿意把她排在榜单上的第几位,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质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我为了改榜而错过了送影儿去缎绣坊,那是我自己的责任,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