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井开在前院左方,平常用铁盖罩着。
赵统醒得早,正绕着小木屋跑圈锻炼身体。
“姑娘,这么早?”从栅栏缝隙瞧见她身影,赵统快步跑进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粗麻绳,开始往上提悬在井水里的木桶,碎碎念说,“这种粗活我们做就行,萱月呢?姑娘都起了,她还在睡懒觉?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哪有那么多规矩?”奚念知阻止他扯嗓喊萱月的动作,笑说,“还早呢!我是睡不着,让她再睡会儿吧!”
“姑娘是不是昨晚被吓到了?”说起这事,赵统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他仍对那条“狗”耿耿于怀。
奚念知赶紧转移话题:“以后得天天劳烦你下山呢!主要是买些小狼崽吃的牛肉。”
赵统神色稍霁:“姑娘总这么客气,这是我的分内事,你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就行。”想着又一脸严肃的叮嘱说,“那头金焰狼虽然还小,但姑娘不能掉以轻心,我下山时别离它太近,也不能将它从铁笼里放出来。”
奚念知连连点头,赵统像他爹,一般爱念叨的性子。
她不还嘴只管答应便是了。
足足唠叨小半柱香,萱月出来了,赵统心满意足地去找她,他已经做好姑娘的思想工作,双管齐下,他再把萱月的思想工作做好,哪怕家里有头狼,他也能安安心心下山了。
萱月忍着淘米煮粥,准备早饭。
赵统便环在她身边跟来跟去。
见目标转移,奚念知鞋底抹油,赶紧溜了。
回到卧房,她从包袱找出彩线编了个手环,将铁笼钥匙串在上面,戴在左腕。
她也不想限制小狼崽自由,但关个几天培养培养感情还是必要的。
再者,只要小狼崽在,何愁大灰狼不亲自送上门来?
满意地放下长袖遮住手环,奚念知去厨房切牛肉。
赵统仍在念叨呢!
无非是不要离开咱们姑娘太远,洪山村村民看着淳朴友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害人之心咱们没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边念叨,一边将她手中牛肉接过去,赵统三两下切完,望着奚念知动了动唇,似乎想喊“姑娘”。
怕他开了话匣子收不住,奚念知匆匆道谢,脚底生风地离开。
徒留黑脸的萱月“嘭嘭嘭”用力剁着碎猪肉馅,仿佛是无言的抗议。
晨雾渐渐消散了。
村庄被阳光唤醒,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出一圈圈白烟。
奚念知站在栅栏旁眺望远方。
青山如黛,山上的雾气没那么快消散,它们一团团翩跹在林中,如云般随风轻轻舞动。
大灰狼的洞穴就在那片山吧!
奚念知定定望着左前方,下意识用指腹摩挲着左腕上的钥匙。她想,送往京城的书信能早些收到回音就好了!只要能得知宫中那位的些许消息,她便不至于毫无头绪……
森林的早晨从某种程度上说是鸟儿的天下。
叽叽喳喳,此起彼伏,它们扑棱着翅膀觅食,从树枝与树枝间穿过,撞了许多树叶从半空簌簌坠落。
正在地上翻找小虫谷物的野鸡果子狸等动物冷不丁会受到牵连,等叶片落在它们头顶,仰头去看,早没了肇事小鸟的踪迹。
活泼的景色里,祁景迁任劳任怨地钻出洞穴,叼着网兜去收鱼了。
那条小溪的小鱼越来越少,他干脆另寻溪涧,以便获得更多让两只小狼崽果脯的食物。
好在大自然的馈赠无处不在。
回到洞穴,狼二狼妹欢快地吃鱼,祁景迁蹲在一旁啃从桃林里摘来的水蜜桃。
狼大不在,它们两非常和谐。
祁景迁瞥了眼空荡荡的角落,那只黄狸猫不见了。
据狼妹说,他不在的时候,黄狸猫醒了,然后好像受到了惊吓,飞似地逃出洞穴,再没回来。
祁景迁一度表示怀疑。
就那只胆大包天敢欺负朕的黄狸猫?它会吓得屁滚尿流?
确定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狼妹生气的表示: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拉倒就拉倒吧!
祁景迁吐出桃核,他并不太担心黄狸猫,它的生存经验简直高超到令人发指。
他还是担心今儿晚上怎么营救狼大比较靠谱。
用爪托腮,祁景迁瘫软在地上苦思冥想,怎么才能从他们手里得到钥匙呢?确切说,怎么从那个女人手里得到钥匙呢?
生夺硬抢?
不妥不妥,朕不欺负女人。
潜入香闺神不知鬼不觉盗走?
不行不行,他们肯定早有防范。
烦躁地翻了个身,祁景迁盯着洞穴顶部发怔,半晌,忽而茅塞顿开,心生一计。
呵呵哒,那女人不说朕是条狗吗?要不朕牺牲牺牲?装狗接近她,等获取她信任,便将钥匙光明正大取走?
好主意啊!
猛地原地蹦起,祁景迁激动得情绪澎拜。
不就“汪汪汪”地狗吠嘛!小意思,连朝中政务都难不倒朕,怎么可能折在“装狗”这件事上?
高兴地一拍爪,祁景迁眸中迸发出一簇光亮,好咧!装狗就装狗,就这么说定了!
22.二二章
晋.江.独.发
二二章
赵统下山为小狼崽买生鲜牛肉, 奚念知萱月两人坐在桃树下洗衣服。
手握捣衣杵,奚念知用力捶打,一时有些手酸。
萱月一脸心有戚戚焉地拒绝:“姑娘, 放着让我来吧, 要让赵统瞧见, 絮絮叨叨能念半时辰的经,我从前可不知他这般能念叨。”
奚念知为她传授经验:“对付赵统,你只要摆出‘你对你对你全对’的样子,他便高兴, 话就少了。”
“得, 我光忍着不作声就不错了, 还装心服口服,难度也太大了吧?”萱月嘀嘀咕咕想抢她手里的捣衣杵, 急道,“姑娘, 放着我来,你去屋里歇息吧!”
奚念知躲开她动作, 在半空挥了挥捣衣杵, 一本正经说, “萱月,你以为我在洗衣服吗?表面看,我确实在洗衣服, 但我并不是为了洗衣服而洗衣服, 我在锻炼臂力呢!昏睡这么多日, 这幅身躯未免太脆生了些,必须抓紧时间活络筋骨。”
萱月抿唇笑出声,他们家姑娘心地好,从前在府上就对奴仆婢子们亲善有加。
宫中贵人出了事,老爷深陷其中,她送走小公子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遣散仆从。
生命在她眼里,不存在卑贱高贵之分。
现在她这般说,只是为了不让她拒绝罢了!
“那姑娘您慢些。”
“嗯。”奚念知减缓捶打的速度,仰头望了眼慢慢往上爬的红日。
“姑娘,我总觉得贵人说不定已经没事了。”过了会儿,萱月压低嗓音,悄声对她说,“那么多日过去,那位若一直昏睡不醒,早该……”
奚念知没作声,“嗙嗙嗙”,捣衣杵砸出连串不轻不重的闷响。
她与皇帝的症状非常相似,昨晚她反复斟酌许久。
大胆猜测,她昏睡时期,灵魂出窍,变成了一只猫。
那位会不会也摇身一变,成为狗啊狐狸啊老虎啊,或者是狼这种动物?
洗完,萱月站在圆井边提水,清衣服。
两人合力把衣服晾在竹竿,松了口气。
做完手头上的事,奚念知揉了揉腰,转身想去看看平平小狼崽,却听萱月忽然“咦”了声。
“怎么了?”
透过木头之间的罅隙,萱月指着栅栏下的一捧花束,吃惊说:“姑娘看,这花真漂亮。”又纳闷,“哪儿来的花呀?大清早的,好像没看见有人来过咱们家门口。”
奚念知闻声而去,推开栅栏门,俯首盯着地上的那束新鲜花卉。
有娇红的石榴花,有粉嫩的山月季,有散发着迷人芬芳的大簇栀子。
粉粉红红白白夹杂在一起,富贵雍容,还透着股清新可爱。
忍不住捂嘴偷笑,萱月自豪的同时又有些生气:“姑娘,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太过无礼了些?哪有这么直接的?”
很明显,萱月认为有人爱慕他们家姑娘的花容月貌,献殷勤来了。
奚念知瞧着花,视线在周遭晃了一圈。
仿佛掐点似的,在她目光触及西南方位时,那片杂草灌木仿佛被大风刮过,幅度较明显地晃了晃。
然后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以及一只毛茸茸的肉爪。
奚念知:“……”
“是啊,不过这花倒挺漂亮的。”奚念知佯装不觉,拾起花束交给萱月,“拿去堂屋插瓶吧,倒也合适。”
“嗯嗯,好香呀,不知道是谁送的。”
“不想留名的人吧!”奚念知轻笑出声,掩上栅栏门,与萱月并肩进屋,漫不经心地说,“日头渐高,有些热了。”
“那快点进屋吧,姑娘皮肤白,千万不能晒黑。”
奚念知点点头,加快脚程。
眼见两人即将进屋,藏在杂草灌木丛里的祁景迁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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