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流不自在的摸摸脖子,那事只要一想想他就觉得挺丢人的,没想到祝傥还要提。
祝傥也侧过头去,捕捉他眼神里瞬息而过的尴尬,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打趣道,「帝君那几天,住的还舒服嚒?」
舒服?!
住在那种地方是能舒服的嚒!
更何况那时候临渊正好下了凡尘还未得回来,连个能供他支使的人都没有,提起来便上火!
祝傥瞧见他这副模样又笑,「帝君难道觉得还不够舒服?坐牢能坐到您那般境界的,怕是也没几个。」
季清流听出他这话中有话,此刻略一思量,问他,「你究竟想说甚么?」
他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祝傥了,以前只觉这人未免太过奸诈,还完全的一个小人行径,泼皮无赖之辈。现在来看,他竟然对他产生一种茫然之感——好像真如他所言,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
可他却全懂自己。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好似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感觉让他渗的慌。
「你以为呢?」
祝傥索性用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床上,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瞧。
季清流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下牢之景,屋子其实也还算舒适,比起坐牢,说是软禁还差不多。茶水甜点也应有具有,除了少个给他端茶递水的『临渊』,不然来看,其实好像就是出门客居于某处僻静地似的。
可听曾经从仙牢里放出来的那些兵将所言,那地方可不是这么舒服的。
幽季只当自己是帝君身份,所以有这种特殊宽待也是正常。
此番来想,莫不是祝傥替他打点的?
祝傥瞧他这模样已是想通了,只不过知道他心气高,大抵不好意思问自己,更不指望他道谢了,於是只说了句,「当时若不是为了避嫌,我就自己进去侍奉你了。谁让临渊不在。你少个给你端茶倒水任劳任怨的,肯定不舒坦。」
说着又闭了闭眼,祝傥一副受教了的模样,轻声道,「到底还是我欠考虑了,当时就该替你把临渊给抓回来。」
季清流又斜睨了他几眼,试图分辨这些话的真假性。
却听祝傥又轻声发问,「帝君还记得临渊的罪名吗?」
第50章
「勾结邪崇,欺上罔下。有扰天规秩序,按律当诛。」
「那帝君还记得自己的罪证吗?」
「我那不是罪证!我根本没有想害南烽!当时……」
「你以为平息狂兽之乱那次你为甚么会没有罪证?!因为我提前有打点过底下,说是不准让他们借兵与你!」
季清流吃惊的看着他,「你为甚么要这么做?你想害死南烽?」
「害死个屁南烽!那时候我和他一起在战场上,都不知自己是否有去无回!可我一想着这辈子没把这颗心掏到你面前来看看我他娘就还不想死!於是硬是和南烽撑到你带着你那一小撮兵将来了!但向其他仙家打点过不能让他们借兵与你,确实是我先前猜测预做的准备,没想到天帝真想做的如此之绝,还好我留了一招。不然等我和南烽一凯旋,估计你就已经在浊灭池上成渣了!」
「幽季,这么跟你说了吧。西澜当时不借兵给你,其实也是想救你。」
「救我?」
「你就没想过,天帝为甚么当时不在议事会上提前给出这个方案?一旦南烽有战败的可能,那么谁立即替补上去?为甚么又是之后眼看战力吃紧,私底下找你说的?」
「因为他想借机看清你的兵权!你若是随便同一个仙家便借到一撮兵将,他心里会怎么想?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天帝了?」
「所以你现今该庆幸,自己只是因没借兵成功赶去战场时稍微耽搁了些许时间才有个小罪名而已,你他娘当初要是借兵成功了,你罪名才大了!」
「借兵时还跟跟西澜说甚么出了事我担着,我要是西澜我都能叫你狂妄口气给吓死!」
「你知道天帝为甚么夸我是他知心人嚒?你们这群人,只看着天庭之上我平步青云,转眼便成了天帝身边的红人,看我贪这丹药增补精元不服气,看我得天帝暗令生杀予夺不顺眼。可你们不想想,古往今来,做到我这份上的邪佞能有几个?你知不知道,天帝身边向来缺的不是你幽季那种仙,缺的是我祝傥这种人?他心里头也有苦闷,有些情愫他没法跟你们诉,他只能跟我说。还好他当时跟我说了,不然有些事我也想不到那么远的以后。能时时刻刻的先提你吊一口气,猜一猜你是不是下一刻就死了。」
「如今想来,我说不定也是叫那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活得累着了,所以宁肯从天帝手里揽过推你上浊灭池的罪。」
「这件事假手他人,我光想想都能疯。」
「其实天庭上看咱俩不顺眼的人差不多一样多,我是天帝眼前的红人,你是他的眼中钉。只不过因为天帝乐意『罩』着我,所以我才能蹦蹦跳跳到如今。」
「你们都笑话我贪,我当然贪。好不容易有了如今地位官阶,我做甚么不贪?谁天生下来不想要个好奔头要个好命盘?若是我天生下来也是个如你这般的烛龙骨或者凤凰真神之身,我还做甚么要羡慕旁的东西?可我不是,我的所有都是我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换来的。但无论我怎么贪,贪的都是为我自己、为天帝有益的东西,却绝无任何非分之想,从未想过跟他分庭抗礼,更别提眼馋他手中天下权势……」
「我也从未想过!」
「你那是自以为的从未想过。你无时无刻展露出来的那些个术法也好权力也罢,都隐隐的像是在威胁他!」
「我明白的告诉你吧,你因此举而连坐的那几位仙君最后悉数丢命,就是天帝想斩你羽翼钝你锐气,是天帝想除掉的。你明不明白?你因那事怨我祝傥也好,我此刻也不指望你能一瞬间就想明白这些事。但我当时真的尽力了,毕竟我精力也有限,我只能在走之前想到让自己身边熟悉的仙家统统不借兵与你,却没法挽救天帝为了挫你锐气斩杀的那些仙。」
季清流困惑。
——当时因这事连坐的门下仙君跟他说的可不是这个模样。
因为他们向自己透露过,从中作梗的就是祝傥,就是他不让别人借兵给自己,所以自己路上才会连续碰壁那么多,最后眼瞅着时间来不及,不能借兵也要赶去了。
如若当时顺利借到了兵将,不耽搁时间,他们也不会陪着自己一起连坐了。
因为自己是帝君所以最后免于一难,可,可他们……
但祝傥又说自己若是借到兵将,那才是麻烦大了……
这么一想着便尤其的乱。
到底信谁好?祝傥分析的又不无不对……
如若、如若祝傥真如他自己所说这般,那临渊到最后,为甚么还要跟自己说小心祝傥?
祝傥默不作声的盯过幽季脸上这种种表情变化,也一瞬间捕捉到在自己刚提了临渊二字时,他眼里半露的迷茫之意。
於是忍不住趁热打铁道,「帝君就未曾想过,临渊有一天会骗了你吗?」
一句话换的他眸中俱是冷厉。
祝傥微微叹气,不愿见他为了另一个人如此冷眼看待自己,只撇开了眼,自顾自道:「帝君只信自己眼前所看的,却不知眼见都能有假。兔子逼急了还能咬人,帝君就从未觉得是自己教导无方,所以才连累了你座下仙君么?我告诉你,临渊的罪证确实全是我搜罗的,而且,无一不属实。」
「可能他心里头多少跟你有了些一样的『遗憾』吧,觉得对这天宫无望了。可同时,他也是个明眼人,光从西澜害了谦循那一举他就能猜出自己的下场,跟着你幽季——风险实在太大太大了。」
「怎么会……我明明对他很好……因为他很和我心意……」
「可你也是个不管事的主啊。」祝傥又笑,「当初真谢你不怎么管事,我才能在临渊与下界邪崇刚勾搭不久,且偷学鬼术想在最后仙体灭了得以转入鬼族瞒天过海之前,先行搜罗好证据,一举拿下他。拿他那夜我也曾劝过他,毕竟我觉得,丢了临渊,你大抵会过的不舒坦。」
「只可惜,佛有心渡人,人无意脱身。」
「最后就是你见着的结果了,他因证据确凿,领受五雷正法之刑。」
「他就是我害的。可你也要仔细想清楚了,他自己犯下的,本也就是大错。」
「你只觉得他那人不错,为人和善也好似从没脾气,估摸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以为没人会盯上他的一举一动,包括得你之令放假下凡尘去玩……只可惜,天庭之上,偏生有一个我,将这些事都盯得紧紧的。眼见着功败垂成,估计他也是对我怀恨在心的。」
「幽季,我在天庭之上,领的暗旨本也就是清扫有反叛意向的众仙家,临渊这算是好的,天帝给足了你北烛帝君的面子,还赏了他一个明面上的罚。还有好多仙家……都是饭后闲谈时天帝随口跟我说说,第二天他就可以销声匿迹了。『兴之所在,败之所因』,这句话适用你、适用你座下仙君、适用临渊、更适用于当时的天界。」
说着又叹了口气,祝傥似乎厌倦再说这些话,,起了身看似又要往外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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