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出现在这里救下了众人的,的确就是明倾。
明倾看起来与离开北砚庄与宴夏分别的时候一般模样,依然穿着干净简单的宽袍,看起来就像是个丝毫不懂修行的读书人,然而此刻他执剑在手,似乎又并未有什么违和之处。那剑在他的手中,不像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倒像是醉酒后随性而舞的风流意气。
他听着宴夏的话,垂眸笑了起来,轻声应道:“宴夏姑娘,又见面了。”
方才人们一直怔怔看着这处,就像是在理解着一副他们浑然无法理解的画面,而如今明倾终于开口,四周玄阳派众弟子才像是终于自某种困惑中回过神来,然而紧接着他们面临的,便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另一番状况。
天罡盟昔日盟主宿七,曾经带领着众人参加过许多次大战,也曾经解决过中原许多次的危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宿七的名字是所有人常有挂在嘴边的存在。
许多人纵然是从未见过宿七,但却也能够通过旁人的描述,一眼将其认出来。
纵然是两年过去的现在,也是一样。
回神之后,所有人都认出了突然出现在此处的宿七,但众人如今的反应,却和刚才即将被乱石埋没也相去不远。
众人几乎是立即便抽出了腰间的武器,神情凛然往明倾看去,似乎在提防着他随时的出手,方泽在收拾好了心绪之后,也立即上前到了众人的前方,迎着明倾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明倾身后的宴夏与易雁儿两人。
“雁儿,宴夏姑娘。”方泽深吸了一口气,一瞬也不肯眨眼,只语气凝重如临大敌的向着明倾道,“那边很危险,你们快过来。”
易雁儿似乎也认为方泽所说不错,她神情紧张地看着不远处沉默无言的明倾,点了点头拉着宴夏便要往方泽那处跑去。
然而宴夏在她的身旁,视线依旧定在明倾的身上,身形不动,却是丝毫没有要与易雁儿一道远离他的意思。
易雁儿心里着急,咬唇小声道:“宴夏姑娘,快跟我去师兄那边,别靠近这个人。”
宴夏无法理解易雁儿的话,她蹙眉道:“为什么?”
这话让易雁儿微微一顿,怔住了动作,方泽的情绪看起来很是紧张,听见这话也忍不住看了宴夏一眼,宴夏毫无所觉,喃喃着道:“是他救了我们,不是吗?”
山谷内瞬时哑然,有人担忧有人害怕,却依然没有人肯靠近那人。
易雁儿攒足了半天的力气,终于用力一把将宴夏自那处拉了过来,两人一道回到了方泽身侧。
宴夏还想要与明倾说些什么,明倾却已经不知如何收回了手中之剑,迎着宴夏的视线颔首轻笑,随之转身往另一侧走去。
人们很难将注意力从他的身上移开,所以他动作之际,人们的视线也跟随着他的身影而动,直到他行至山谷角落那处,掀开车帘,走进了那辆自一开始便停在旁边的马车之中。
车帘晃动,随着沉默静止下来,内中不再传来动静。
也是直至此时,宴夏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马车中的人,竟是明倾。
众人一路行来,不知何时起这马车便一直在侧,两方走的虽是同一条路,但却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众人虽然有所察觉,却并没有太过在意这辆马车以及他的主人。直到现在见到明倾重新走进车内,这才明白原来与他们同行半日的人,究竟是谁。
与玄阳派的弟子们相比,宴夏所考虑的事情显然要少了许多,她只是突然记起,先前方泽等人对她谈起明倾的时候,那辆马车正好自一旁经过,后来便一直并驾在侧,他们之间的那些谈话,明倾是否听见了?
他若是真的听见,他又会在想着什么?
宴夏很难体会得到明倾的心情,但她很想分担他的心情。
此时明倾的马车已经再度安静下来,但如今却没有人能够再像刚才那样直接将其忽视,纵然那人安安静静待在马车之中,没有露面也没有再说任何话,但四周的气氛却莫名改变了起来,人们整理着刚才乱石落下时候落在地上的东西,再次开始想办法要离开此处,人群在山谷中四下来来来回回,却是十分默契地都没有再靠近那处马车。
马车所在的地方仿佛成为了一片禁区,没有人再靠近,而四周经过的人,也总会无意识的经常往那马车投去一眼。
山谷中那些拦路的大石没有被方泽一掌震碎,反而引来了更多的石块残渣卡在路口处,让人难以自谷中走出。而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人们也不敢再试方泽那办法,众人相互对视,神情皆是茫然。
就在面面相觑之际,不远处马车内突然传来明倾的声音道:“乱石不能以蛮力破开,否则必会引来山壁崩塌,想要离开此处,只能自地面移开乱石。”
明倾的声音依然舒缓温柔,让宴夏心中安定不少,然而听在其他人的耳中却似乎完全不是同一种效果,人们紧张地对视着,甚至有人已经将手按在了身侧剑柄之上,众人戒备半晌,直至马车中再无话音传出,他们才征询一般地又看向了方泽。
方泽紧蹙着眉,半晌才终于道:“挖吧,把石头挖开。”
众人随之开始动起手来。
然而要从如此多的石块阻拦中清理出一条道路是一件十分漫长的事情,时间分秒流逝,不知不觉之间,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山谷的夜晚到了,自谷中流动的风,似乎也添了几分湿冷阴寒。
第36章
谷中气温极低, 玄阳派的弟子们升起了火堆,清理道路与在火旁休息轮换着来, 渐渐时间也到了深夜。
山谷里放眼望去满目荒凉,生长着的都是枝干坚硬的树木, 连野果也不见有,更不必说野兽,四周唯一能够见到的活物, 就是不时在枯枝上发出扰人声响的乌鸦。
四周找不到食物, 大家坐在火堆旁能够吃的就只有早前准备好的干粮,本以为入夜之前就能够到达霜城,玄阳派弟子们为了赶路快些,也没有带太多的食物, 却没想到如今在这山谷里面, 却成了困扰他们的最大难题。
因为东西有限,分到每个人手中的东西不过只有些许。宴夏抱着双膝坐在火堆之旁,感觉到肩头被人轻轻拍过, 她抬起头来,才见易雁儿正拿着一块不大的饼递到她的手中。
“师兄给的, 我们一人一个。”易雁儿笑了笑,与宴夏一般抱住双膝坐下,笑意随之敛去,轻叹一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这山谷。”
宴夏抬头看了看那边忙碌的人群,还有已经被清理了不少的乱石堆,在心里面估计了片刻才安慰易雁儿道:“天亮之前一定能出去的。”
易雁儿无奈摇头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宴夏手里捧着从易雁儿手中接过的饼, 却没有吃下,只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不解问道:“怎么了?”
易雁儿托腮望着面前的火堆,心中似有重重心事:“就是……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山谷里面曾经死过很多魔类,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有点担心。”
说到此处,易雁儿忽而抬眸,朝着宴夏看去道:“对了,你还记得刚才吗,就是那些石头落下来的那个时候。”
宴夏点了点头,那种关头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易雁儿苍白着脸道:“那时候有什么东西在叫,你听到了吗?”
火光伴着她的侧脸,将她眼中的惊恐映照得更加明显,宴夏与之对视,回想当时的情况,的确能够想起那时候那阵古怪的声音。
只是当时情况太过复杂,四周也乱作一团,谁也没有办法准确的说清那究竟是什么,众人也无暇去顾及那声音。再加上后来明倾出手救下众人,玄阳派弟子们心思又全都落在了明倾的身上,自然无人再去念及那似有似无的古怪声响。
“我就是担心……”易雁儿颓然坐着,将头埋进膝间,闷声道,“我不想待在这里。”
在安慰旁人上面经验十分匮乏的宴夏开始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去安慰眼前的少女,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另一道身影便又走了过来,在易雁儿的身侧坐下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过两三个时辰我们就能离开这儿了。”
来的人是方泽,他刚刚自那方帮忙回来,这时候身上还有些脏乱,他难得耐心的说出这话,易雁儿也不知是否被安慰到些许,却依然埋着头没有出声。
方泽低头继续与易雁儿小声交谈,师兄妹二人也没有再去注意旁边坐着的宴夏。宴夏没有要打扰他们谈话的意思,她抬头看了看远处仍在清理道路的众人,又看了看一旁低声交谈的师兄妹,待发觉没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终于悄然起身,朝着那处自先前起就一直占据她心神的方向望去。
在那处方向,夜幕之中,停着一辆陈旧的马车。
玄阳派众人虽然忙碌,但却也十分默契地没有人敢靠近那处,马车在山谷中独占一处,四周空空荡荡毫无人迹,对比着另一头的火光与忙碌,凄清自是显然。
马车内自始至终也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它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消失了所有的气息,像是让宴夏心心念念的那人根本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