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时要她修补这道阵法,她的确不甚熟练,她所能够做的只有学着先前那样的办法,抬手触碰那道阵法,不知是否能够看出阵中样貌。
掌心接触高墙那画着图阵的墙面,宴夏果然再次进入了那满是星辰的夜空,她回头往四周看去,那墙上的画本应是一幅浩瀚山水,然而此时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原本的阵法早已经被破坏得难见从前模样,许多地方甚至都已经模糊不清金光黯淡便将消散。
这座阵法已经十分古老,宴夏还能够从中察觉到熟悉的属于大爹爹的气息,她沉默看着眼前的一切,动念之间,开始操纵按天地间的画笔去填补那些黯淡的空隙。
前两次宴夏开启阵法,皆未曾遇上什么阻碍,但这一次,事情却与从前完全不同。
不过一瞬,宴夏便察觉出了不对。
不论她如何调用那些金光,皆无法在那阵法的暗处提下任何一笔,那道阵法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所隔开在她的前方,分明近在眼前,立即便能够触碰,却怎么都无法将其修补。
不应该是这样,也不可能是这样,大爹爹的阵法她必然能够修补,纵然可能会花上更长的时间,会遇上一些麻烦,她也不可能无法去触碰它,除非——
宴夏想到此处,神情微变间猛然睁眸,回头往苏倾望去。
苏倾还在与众人交手,没有人能够靠近他身侧半分,看来似乎毫无危险。
然而宴夏一颗心却瞬时提了起来,无数纷乱的思绪掠过脑海,她苍白着脸,只来得及朝着那道人影大声道:“阵法已经被破了,苏倾!小心!”
几乎就在她说话的同时,那阵法的中心,原本被沉云笼罩的高阁之中,突然生出一道阴寒强大的气息!那气息瞬时蔓延,直冲天地,就在那道黑气冲天而起,遁入苍穹的刹那,四周风声顿消,雷声骤停,世间一切恍若静止,唯有一道身影居高临下,自高阁中现出身影,俯视苍生,也俯视着人群中的苏倾。
宴夏还记得,荀周曾经对她说过,他这许多年来,一直在帮他的恩人看守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关押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魔。
这院中的阵法,就是封印这魔类的东西。如今阵法被破,被关押在其中的魔,自然也走了出来。
第30章
魔类究竟是什么模样?
隔着遥远的晦暗光色, 宴夏很难看清那道高阁之上的身影,但她能够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在注视这这处, 一种古怪的感觉压在心底,让她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某种压迫之下, 难以喘息。
那道身影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力量,宴夏不得而知,但她自心底里生出了寒意。
“苏倾!”情急之下, 宴夏没有注意到自己第一次直接唤出了苏倾的名字, 她快步往那人身旁而去,提醒着他即将要面对的状况。
但苏倾显然早已经有所察觉,就在宴夏来到他身侧之际,他已经回身行云流水的拉过宴夏将其护在了身后。
他抬起头, 穿过人群与高墙, 看向了后方高阁之上的人。
那道人影被阴云之下直冲天际的黑气所笼罩着,巨大的黑色阴霾仿佛一道漩涡将四周所有的光芒都吸纳进其中,墙上所画原本就已经十分黯淡的阵法, 如今更是不见余光,宴夏心底沉重, 怔怔看着此情此景,不知下一步又该如何去做。
另一方突然传来剧烈打斗之声,宴夏随之望去,这才见几名黑衣人被震开飞出,紧接着是荀周拎着酒囊冲了过来。
荀周那一身好不容易在客栈中换上的体面衣裳此时已经再次变得不怎么体面,他身上伤痕不少, 衣服上染着许多鲜血,不知那些血究竟是他还是旁人的,又或者两者皆有。他动作利落飞快来到两人面前,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我们好像来迟了。”
“嗯。”苏倾隔着遥远的距离与高阁上的人对视,宴夏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却莫名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荀周紧咬着牙狠狠瞪了一眼正打算扑过来的一名黑衣人,大声道:“盟主,这事归我管更归你管,你倒是说说下面该怎么办啊!”
听得荀周这句话,宴夏微微一怔,顿时往苏倾往去。
这天底下能够被称作盟主的人,只有一个,中原正道三门七派之首领,掌管整个中原,肩负天下所有重任的天罡盟之主。
在小爹的故事中,天下英雄浩瀚,各展风华,却唯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号令天下群雄一呼百应。
宴夏曾经无数次想过,小爹故事中那个中原最大的英雄究竟是什么模样,然而在幼时的她贫瘠的想象之下,那人的形象在她的脑中始终模糊不清。后来她长大了,不再去理会小爹的那些故事,便也不再去想这一切。
直到今天她从荀周的口中,听到了“盟主”二字。
苏倾是盟主?
苏倾接下来回应荀周的话就像是在回应宴夏的猜想,荀周的话终于让他似乎回过了神来,他淡淡看了荀周一眼,纠正到:“我已经不是盟主了。”
荀周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扬着眉毛道:“那你也不能撂挑子不管啊!”
苏倾似乎是笑了笑,但他一直以来总让宴夏心中充满安宁的笑意显然对荀周没有同样的效果,荀周急得吼了出来:“你行行好快别笑了!这是笑的时候吗!这群家伙都快冲过来了!我还想留着这条命跟老盟主交代呢!”
苏倾很快收敛了笑意,却没有立即吩咐,只是动作温柔的将宴夏推到了荀周的身前。
荀周愕然看着这动作,不解道:“这是干嘛?”
“宴夏姑娘就交给你保护了。”苏倾轻轻说了一句,眼见宴夏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头朝自己看来,他无奈道:“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我仍是想知道,这阵法姑娘还有办法修补吗?”
宴夏再看那墙上已经破败不堪的阵法一眼,蹙眉片刻,终于摇头艰难地道:“不能了。”
阵法早已经破坏殆尽,那阁楼中的魔类早已被放出,现在再想要修补,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苏倾却并未绝望,只又问道:“若是重新开阵呢?”
听见这话,不光是宴夏,就连荀周也不禁一愣,他紧皱起眉头道:“重新开阵?你知道这阵法当初就连宴兰庭都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布好,且不说宴夏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修为没办法跟宴兰庭比,现在这山庄里里外外那么多敌人,你要她怎么开阵?”
“有从前宴先生的阵法在这里,重新开阵应该也不是没有可能。”苏倾若有所思,回答到后面一个问题,便又看向荀周道,“所以我让你保护她。”
荀周突然觉得苏倾大概是疯了,他胡乱挡开一个冲过来的黑衣家伙,脸色古怪的抬头往前方高耸的阁楼一指道:“那里面的那个家伙呢?谁去挡住他?你以为他好不容易出来,会就这么乖乖让我们重新开阵把他关回去?”
黑色气流中的身影如今依然模糊不清,在众人视线中却似乎变得越加高大,那人俯视着下方的苏倾等人,苏倾直面那人视线,毫不迟疑的回应荀周的话道:“我去挡。”
荀周的表情像是见了鬼,苏倾看来却不像是玩笑,他再次道:“我拦住他。”
“你……”荀周张了张口本能的想要阻止,但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选择,他沉默一瞬,终于垂下手改口道:“你可别死啊……”
苏倾轻轻颔首,瞥了一眼四周众人,手中长剑一挽,剑气已再度将其纷纷震开。他已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好,自然无需再多言,迎着前方数十人便往那高阁处走去。
宴夏听了他与荀周的对话,见他上前心下担忧,连忙唤道:“苏倾公子!”
然而庭院中风声错乱,刀剑声繁,宴夏话音还未飘远,苏倾的身影早已消失于人群后方,那黑气纵横的院落之间。
宴夏无言的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心中的担忧久久不能够放下,不好的预感在笼罩着周身挥之不去,但再要阻止却已经迟了。
荀周虽也担忧,但好歹遇见过的事情也算不少了,他比宴夏先一步回过神来,摇头一叹拎起酒囊道:“小宴夏,别发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又顿了片刻,低头看着地上刚才被苏倾划下的那道剑气,荀周苦笑道:“别让那家伙的白白冒险了。”
应是担心宴夏心生惧意,荀周很快又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此间事关重大,中原正道发觉这里的事情,一定会立即赶来,我们只要多撑一会儿,撑到他们赶来……一定就没事了。”
这种时候宴夏没有办法去判断荀周此言是真是假,是为了安慰让她安心,还是的确能够等到那一幕发生,但她情缘选择去相信。
她重重点了点头,不愿让苏倾失望,循着先前修补阵法时候的气息,动念之间,意识已经再度进入了阵中天地。
·
也在同时,苏倾已经步步踏进那处被阵法封印许久的阁楼当中。
与刀剑声密布的外面院落相比,高墙内的阁楼显得十分安静。推门进入其中,阁楼在阴云笼罩下显得黑沉一片,阁楼中一切皆模糊不清。苏倾看着这空空荡荡的一楼,没有稍作停留,很快往二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