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大爹爹醒着,宴夏便又去了厨房开始折腾晚上的饭菜。南河镇中一成不变的日子又揭去了一页,宴夏打扫好院落之后,正准备如往日一般回屋休息,却没料到一道身影正靠在她的房门外面,似乎早已经等待多时。
第3章
“小爹?”看着等在屋门外面的人,宴夏脚步放得缓了些,上前扶住他道:“你还不休息吗?”
小爹任由宴夏扶着,冲着右方扬了扬下巴道:“睡不着,你扶我去那边坐坐?”
“……”宴夏顺着小爹所指的方向看去,看着那口在夜里显得黑黝黝的井,最终默然不语的换了个方向,带着他往石桌石凳旁走去,旋即小心的扶着小爹坐下,自己则隔着桌子在正对他的那方坐了下来。
听着夜里的虫鸣声,小爹默然半晌,终于将憋了一天的话问了出来道:“那个琴师。”
宴夏早已看出小爹有话要说,正静静等着他开口,然而待听见这话自小爹口中说出,宴夏仍是由不得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瞥向小爹。
好在小爹目不能视物,也看不见她紧张的神情。小爹只是轻轻咳了一声,用试探的语气低声问道:“你喜欢他?”
同样是短短的一句话,这话却比方才那句的威力还要大了许多,宴夏神情霎时慌乱,几乎想也没想立即便红着脸摇头道:“我没有……”
“真没有?”还没等宴夏否认出来,小爹接着又问了一遍。
宴夏顿时语塞,她本就不曾说话,每次说谎也总是一眼被人给看穿,所以此时面对着小爹的问题,宴夏到底还是没能够说出否认的话来。
听到这里,小爹自然也已经知晓了宴夏的心思。夜里的虫鸣不知为何一瞬之间静了下来,宴夏慌乱的捂着发烫的脸,等了好久才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消了一些。她抬起头朝着面前坐着的小爹望去,才发觉他的面色有些复杂,像是在感慨着什么,又像是带了些笑意。
“小爹?”宴夏喃喃问了一句,不知那人究竟在想着什么。
小爹听着宴夏的话,终于再度开口,一把拉过这个小姑娘的手,含笑叹道:“给小爹说说,那个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
宴夏眨了眨眼,一怔之下开始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最初印象与后来的相处,与他的每一场相见与每一句话,都无法用简单的词语来概括,越是在意,便越觉得难以言说得清,所以在听到小爹的问话之后,宴夏考虑了许久,才想到了一个稍稍契合那人的说法:“他……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小爹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这两个字似乎已有许久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宴夏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中多了些笑意,垂眸小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镇外的山里,三个月前我去药铺替大爹爹抓药,可是铺子里的药用光了,只能去山上采药,我和阿漫一起上山采药,半路的时候就遇到了他……他长得像大爹爹一样好看,声音很好听,还喜欢笑,笑的时候……”心里面想着初遇时候的情景,宴夏捂着脸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小道:“反正……反正就是让人忘不掉。”
小爹一面笑一面跟着摇头,喃喃着道:“你这丫头……”
宴夏抬眸不解看着小爹,这才听小爹似笑非笑又道:“看来你怕是真的栽进去了。”
顿了一顿,小爹又问出了自己极为在意的那个问题:“那小子真的有那么好看?”
“嗯。”宴夏点了点头,“我见过的人里,除了大爹爹,就是他最好看。”
“比我呢?”小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再度问道。
宴夏眨了眨眼,像是没明白两者为何要相提并论。
小爹没听见回答,却弄懂了宴夏的意思,他扬了扬眉梢笑骂道:“怎么说我当年也算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要放在今天,喜欢我的姑娘能从咱们镇子南边一直排到镇外的山上,你这丫头就这么不把你小爹当回事?”
小爹顶着一脸的大胡子说出这话,实在跟“美男子”三个字搭不着边际,小爹本就是个说书先生,总是随口几句话就能够唬得人们一愣一愣,宴夏自然也没有将他这玩笑似地话当真,很快便捂唇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小爹的话音又传来道:“那小子待你怎么样?”
宴夏笑意微凝,没有立即应答。
小爹不解道:“怎么?”
宴夏沉默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摇摇头,小声道:“只是我喜欢他,他其实并不知晓我的心意,他甚至……没有跟我说过几次话。”
小爹瞧不见宴夏的神色,但听着这话音,却仿佛能够想到眼前小姑娘的样子,他顿了一瞬,摇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好一会儿才无奈笑到:“怎么样,要不要带小爹去看看那个小子,然后让小爹替你出出主意?”
没有听见宴夏的回应,小爹拍了拍胸脯又道:“怎么说小爹也见过不少世面,什么神魔大战什么妖界大乱,小爹我可都亲身经历过,像你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小爹我见得多了去了,要替你搞定这个小子,这种事情还难不倒我。”
“小爹……”本就是情窦初开,除了每日看着那人在酒楼里弹琴,宴夏几乎从未敢想过更多的事情,如今小爹突然说要帮忙,宴夏自是慌乱不已,她往四下看去一眼,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小爹你每次说书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发生过吗?”
“当然都是真的,人魔大战那种事情,我要是没有亲自见过,说得出来吗?”
“可是……可是除了小爹,我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起过那些故事。”宴夏犹豫着道。
小爹笑了两声,干脆问道:“你听说的都是些什么故事?”
“他们说中原的三门七派,说现在最厉害的是天罡盟,还说了那位盟主带人攻上十洲,自十洲手中救下整个中原的事情。”
小爹好笑的道:“这天下那么大,时间那么长,他们说的是新故事,我说的是从前的故事,你没听过它们,却不代表它们不曾存在过,不是吗?”
“那故事里的那些魔类,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他们是怎么被打败的?真的有人能打得过他们吗?”宴夏好奇问道。
小爹抬手摸索片刻,找到了宴夏所在的位置,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再嚣张的恶人,也总有人能够斗得过他们不是,否则我还怎么说故事?”他顿了顿,也不知是想起往事还是如何,想了想才道:“魔类有什么可怕的,我见过最强的人,是连所有妖魔都忌惮的人……”
有些事情不论经过多长的时间,再次提及总能让人心潮翻涌,热血沸腾。宴夏不知小爹突然的沉默是为什么,但她知道小爹一定想到了许多事情。她无法忽略心中的好奇,接着问道:“小爹说的那个人是谁?”
小爹没有将话说下去,因为就在这时候,夜风里传来了细碎的咳嗽声音,随之便是一个声音轻轻道:“很晚了。”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低沉且虚弱,听来朦胧得有些不真切,然而却叫宴夏与小爹同时心神一凛。宴夏回头往院中最里处的房间望去,这才发觉虽然夜已渐深,但那处房间中的灯火却不知何时悄然亮了起来,灯色微暖,将屋内人清瘦的影子投在了窗纸上,那是宴夏无比熟悉的身影。
宴夏心中一动,连忙唤道:“大爹爹!”
旁边的小爹虽然看不见灯火与窗影,却不能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他冲着那处房间的方向苦笑一声,继而无奈唤道:“大哥,你还没休息?”
“嗯。”那人对小爹的回应极为简短,很快应付了他之后,又对宴夏道:“宴夏,你今日可有练画?”
宴夏垂下头来,乖乖道:“还没有,马上回去就练。”
不知是否是夜里寒气太重,屋中那人很快再次咳了起来,就在宴夏担忧地看着窗边剪影,忍不住想要进屋看看的时候,屋中那人终于止住了咳声,他声音疲惫的道:“很晚了,回屋休息吧。”
对于大爹爹说的话,宴夏素来是言听计从,她点了点头,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动作之间却又情不自禁顿住,冲着那房中之人道:“大爹爹也早点休息。”
屋内没再传来说话声音,不过片刻之后,屋内的灯光却熄了下去,宴夏知道那人必是依言休息了,这才笑了笑,放心的往自己房间走去,只是回屋之际,还见小爹用唇语对她说着那酒楼琴师的事情。
宴夏提及这事当即微红了脸合上自己的房门,埋头想着白日里听琴时候那道隐在帘幕后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
一夜辗转,第二天天还没亮,宴夏就出了房间,开始如往常一般替众人准备早饭,替大爹爹准备汤药。
待将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其余房间中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只是让宴夏没有料到的是,今日除她之外出来得最早的,竟然是向来起得最晚的小爹。
小爹昨夜应是和宴夏一样没有睡好,走出屋子的时候看模样更像是在梦游,他摇摇晃晃抬手四处摸索着,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也似乎没什么痛觉,反倒顺势倚靠在那柱子上似乎要再次睡去。宴夏看到这里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拉着小爹的手将他带到了桌旁,让他好好坐下,这才又将他的粥端到他的面前,失笑道:“小爹先喝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