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仪“哦”了一声:“你怎么想,干我屁事,我再问一遍,灭乐家的人是谁?”
不妨长孙仪是这个反应,乐正雅眉梢一凛,眼底忽现怒色:“似你这般粗鄙的人,也配为长洲的血脉?果然和你那个低贱的母亲一样……”
长孙仪冷下脸,瞬间移动至她面前,伸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事实证明,再怎么高贵的女人面色青紫时也高贵不起来。
“我娘高贵还是低贱,不是你说了算的,还有,我对你那狗屁倒灶的无聊情爱没有兴趣,”长孙仪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灭、乐、家、的、人、是、谁!”
什么仪态,事关长孙仪自己的时候,她便有一万分的耐心,甚至和敌人互相讽刺几句,也乐在其中,然而事关在乎的人,她哪有闲情装模作样,还和对方聊什么爱情的心路历程。
理智是什么?
要什么风度?
“你,”乐正雅艰难地自喉中吐出断断续续的话:“你、你想知道?我更、不会说!”
她早在自己的神魂上下了禁制,她死了,长孙仪也别想知道什么。
长孙仪眼神一凛,周身煞气愈浓,就在此时,她忽感阵盘动弹,悍然无匹的重击落在身上,被她切割隔离的空间几欲裂开!
是渡劫期的大能。
这种感觉——
她并没有想多久,已然确认对方的身份,蔺如霜之前的告诫她还记得,两个小辈的双修大典,来的最多也就是各派的出窍长老,这个时候赶回萧家的大能,除了得知爱女亲事的萧长洲,还能是谁?
没想到,他居然突破分神了!
五脏六腑感到剧烈的痛楚,唇际的血不断落下,她闭了闭眼,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声。
她没明确地讨厌过什么人,段无尘也算不上。
然而此刻,她却有一种极其恶心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娘到底什么眼光?
被她扼住脖子的乐正雅似乎也感受到什么目光瞬时如水一般,潋滟温柔:“长洲……回来了,也是,秋儿的亲事,他怎么会不回来……”
众人眼中阵盘若隐若现,然而阵中之人却被混沌的灰气遮去,看不出是何种情形。
萧秋水的眼神落到阵盘上,眉间拧出皱痕,看上去忧愁盈身,看得姜澈一阵心疼,萧秋水却并不看他,反而是转身,露出信赖的神色。
“爹。”
“放心。”
朦胧月色下,一袭广袖长袍的男修眉横丹凤、鬓若堆鸦,更显俊逸风流。
若说蔺如霜艳调与清风并流,他则是醉玉颓山,几乎将人间可想到的一切艳色加诸在一张面孔上。
卫恒几番把他和自己对比,终究不得不承认,这个老祖宗始终占据着美男榜第一的位置,不是没理由的。
萧长洲眯起凤目,抬起双手,欲再攻击。
同时,蔺如霜也动了动手指,然而指诀掐到一半,忽然咦了一声。
第57章 莲华
被不断攻击的阵盘亮光几度明灭, 长孙仪没放开手,垂下眼, 对上那张脸。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有骄傲的资本, 纵使在美人如云的莲华界, 也可赞一声绝色, 可是素来爱惜美人的长孙仪并没有任何怜惜之意, 她的杀意越发强横,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四肢百骸似乎被人搅乱重新拼接,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除了喉中不断溢出的血腥气, 长孙仪甚至没有弯半点腰。
“在他打开阵盘之前,我可以杀了你。”长孙仪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
掌下人是她的砧上鱼、刀下肉, 阵法之内, 任由她摆布, 阵外萧长洲纵有渡劫之能, 也救不下他的萧夫人。
乐正雅竭力道:“那你还等什么, 有、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她自诩高贵,却忘了,修真途上却是以修为论高低。
昔日她将人视为蝼蚁,今日她自尝恶果,却丝毫没有认错之心。
长孙仪想, 杀人而已, 就是要她魂飞魄散也不是难事, 可是杀了她,自己就满足了吗?
乐正雅一心求死,长孙仪反而冷静了下来:“你以为你死了,萧长洲会永远记住你?”
“你没有直接动手,这是你的聪明之处。”长孙仪道:“你是不是认为,就算你此刻死在我手里,你手上没有染一丝鲜血,错的人是嗜杀霸道的孟家、是为虎作伥的乐家,和你无关……”
“是不是?”
高高在上的修士一声令下,无数凡人国破家亡,受烈火焚身而死。
“若无你挑拨,百姓尚能存有一线生机。”
为嫉妒之心,害无数人命,也没错吗?
乐正雅睁了睁双眼,却发觉眼前一片朦胧,竟叫她几乎看不清这个孽种的神情——但她知道,这个孽种长得和长孙涵阳那个贱人十分相像,若是萧长洲见到她,必然会软下心肠。
“是又如何?我没错!”
她怎能容许,叫这个孽种分走秋儿唯一的父亲?长孙仪若杀了自己,长洲还会认她这个女儿吗?
“黑白颠倒,黄钟毁弃。”长孙仪闭上双眼:“整整一百三十七年了。”
此话一出,她身上的气质,忽然变了。
乐正雅浑然不觉,她颤抖着,几乎有些兴奋地想……
长孙涵阳!纵使是死,我的秋儿也必然会死死压着你那孽种!
为长洲诞下如此优秀的秋儿,是她毕生的骄傲。
“杀了我,”想到这里,她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得意之情,几乎让她压抑不住放声大笑:“长孙仪,动手啊!”
“……”
颈间的力道骤然一松,乐正雅一时脱力,重重地倒落在地,无力的喘息着,她费力抬眼,想要看清楚长孙仪此刻的表情,却忽然感受到一股战栗之意。
心底不由自主地浮上敬畏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心情越发强烈,几乎使她恨不能顶礼膜拜。
怎么可能!
她心中的孽种,像是忽然变成了神龛上,受人供奉的神明。
然而那种高不可攀,无法触摸的感觉,又是她确确实实在长孙仪身上感受到的。
长孙仪睁开了眼,最初时,琥珀色的双眸里写满了挣扎,残存的念头促使她开口:“不必手染鲜血,也可以令人痛苦,这是你教给我的。”
这句话越说越冷静,说到最后,长孙仪眼底,只剩一片漠然。
“自今起,我要你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乐正雅想笑,却不知怎么,心中却起惊悸,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开始应验。
“我要你永受烈火焚身,钻心蚀骨之苦——”
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乐正雅却真的感觉到浑身上下有烈火烧灼,剧烈的痛楚让她不住惊叫,她不可置信地伸出手,袖子却已然消失,原本洁白无瑕的藕臂上爬满了烧灼的痕迹。
若是有人看见,必然会惊骇于眼前这一幕,原本高贵优雅的萧夫人,此刻面如恶鬼,似从地狱中爬出。
随着她一字一句吐出,乾坤阵盘剧烈动弹,似乎无法承受这股巨大的法则之力,几欲崩毁。
最终,紫衣人眼中残存的恨意渐渐散去,唇角竟然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琥珀色的澄透眼瞳疏离而悲悯。
言出,法随。
“轰”的一声巨响,乾坤阵在她脚下炸开,一圈圈灵气如涟漪荡漾,几乎要将整个浮空岛崩毁,萧长洲见状,正要动手,却见不受控制的灵气如同受到母亲的安抚,乖乖的在撞到人之前,收拢,散去。
割裂的空间重现人前,萧长洲第一眼望去,一声“涵阳”尚未出口,惊人的心悸油然而生。
修为越高,几乎可以说离天道越近,萧长洲修为已是渡劫,面对此情此景,尚觉惊惧,旁人不知内情,只感觉自己情不自禁地想要向阵盘中心的那人下跪。
在场修为低的,已然不由自主地五体投地,顶礼之情溢于言表。
她身上没有什么高阶修士的威压,却教人打心底不敢反抗,似乎抬头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这站着的人,或许不该说是人,而更像是神,是道。
天道。
无人敢再言,在场还能勉强撑持的人只手可数。
裂开的阵盘中心,紫衣人伸手,淡淡拂了拂,躺在她脚下颤抖挣扎的人,便如同一粒尘埃般,被她拂去。
看见伤痕累累的母亲,萧秋水瞳孔骤缩。
可她连动手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无法在这个人面前……
可是这个出手的人,到底是谁?她绝不是长孙仪,长孙仪不可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可如今还能完好无损站着的人,除了萧长洲,便是横空出世的蓝眸女修,以及不远处紧握书简的蔺如霜。
众人屏息之间,未曾发觉紫衣人眼中划过一丝怀念。
她的目光像是一阵风,风过了无痕,只有听风的人才能感觉。
“近澜,”这是和长孙仪一样的音色,偏偏自她口中吐出,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悠然放怀的玄妙之力:“许久不见了。”
颜近澜将海渊刀重收入鞘,清亮的声音响起,高傲的妖修毫不犹豫俯首,躬身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