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沉默在一旁的冯程看来,就是默认刘晓语的观点、是认输,顿时眼里的崇拜之情更盛,对刘晓语道:“语姐,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都懂!”
刘晓语乐不可支,得意地点了点头。
冯程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看着两人的互动,白迟薇心里那个怀疑自己的声音又跑出来了。
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错了才得不到别人的认可?
*
程绘秋没有想到白迟薇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
本来小楚楚死活不愿她去见白迟薇,生怕她不小心又上了白迟薇的身,不回来了。程绘秋担心自己之前做的什么事给她带来麻烦了,只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姑娘伺候妥帖。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程绘秋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开门见山,“遇到什么事了吗?”
白迟薇低着头走到她旁边坐下,轻声道:“嗯。”顿了顿,补充道:“我找不到人商量。父母那边不想让他们担心,关系好的朋友隔得太远也不太清楚我这边的情况究竟怎样。”
“说吧,怎么了?”程绘秋倒是爽快。
白迟薇并不急着开口,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将嘴角往两边扯了扯,才道:“其实最近……我特别怀疑自己。”
程绘秋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像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白迟薇目视前方,“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恋爱是这样,室友关系也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低头绞了绞手指。
“然后室友关系我感觉我也处理不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斤斤计较了,总……”
“是她们太不客气了!”程绘秋直接打断她的话。
“……嗯?”
“这么说吧,室友关系那边,以我跟她们生活大半年的经历来看,基本是个人都会受不了。尤其是冯程小公举。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怎么说?”
哦,说起冯公举,程绘秋一脸嫌弃的表情摇了摇头。
“具体的我一下也想不起来。反正如果你在她身上有所纠结的话,基本可以放下了。不然自己被气死,她还会一脸同情地看着你说,‘啊,死得好可怜哦’。”
白迟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末了,表示同意地点点头。
“嗯。其实冯程的很多行为我都不太理解。但是她和刘晓语就相处得非常好,而且……刘晓语感觉懂得东西也蛮多的。感觉比我懂的多。她跟冯程的关系比跟我好,每次跟她们两走在一起我都像是个电灯泡。”
听完她的这番话,程绘秋大抵明白她的纠结点在哪儿了。
就是觉得刘晓语是个比自己厉害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但自己觉得厉害的人认可的却是自己不认可的人。也就很自然地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程绘秋笑了笑,“嗯……你为什么会觉得刘晓语比你厉害?”
“就是,感觉她什么知道,无论讨论什么话题她就能接上,而且说出来的观点时常让人无法反驳。”说着还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听完,程绘秋也是长时间的沉默,转转眼珠,“呃,那好,我问你几个问题哈,看你还不能想得起来。”
白迟薇正襟危坐。
“第一,你觉得刘晓语是女权主义者还是男权主义者?”
“女权。”白迟薇答得毫不犹豫。刘晓语看过N多美剧,对于西方文化接受度非常高,在寝室里她算是最支持女权的一个人了。
“嗯,好。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刚进入你身体的时候,有一次周雪跟刘晓语在寝室说有一个豪门媳妇生了个男孩就得了一套上千万的别墅的新闻,你能想起来吗?”
对于白迟薇来说,她没有意识的那半年就像一场梦,很快就结束了。是以有意识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她都还大致想起来。
点头,“记得。”
“当时周雪说嫁进豪门感觉就像成了一个生育机器,记得吗?”
“嗯。”
“那你还能想起来当时刘晓语是怎么反驳她的吗?”
反驳?
白迟薇凝神细想,好一会儿,不太确定道:“好像是说‘嫁进豪门,又不要你工作挣钱,只负责在家照顾孩子,服侍老公。如果不生儿子的话别人娶你干什……’”
话没说完,白迟薇自己就察觉不对了,停了下来。
程绘秋冲她点点头,示意那让她迟疑的东西是对的。趁热打铁,程绘秋又问:“再来,你觉得刘晓语是看重权利的人吗?”
“是。”再次斩钉截铁。
“OK。曾经有一次刘晓语说不知道论文怎么写,要看你的论文,当时你没拗过我,我没给。她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能想起来吗?”
因为当时两个灵魂在身体里打架,所以她记得非常清楚。程绘秋说自己也不会写,不好意思给她看之后,她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非常不好看,盯着自己的电脑说了句:“不愿给就算了吧。”
白迟薇默然看着程绘秋。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他人的意愿,证明重视权利这四个字在她心里是有两个标准的,那么这四个字是否成立就有待商榷了。
程绘秋一脸无辜地耸耸肩,“SO……现在还觉得刘晓语什么都对了吗?”
白迟薇继续沉默。
“嗯,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你看刘晓语,为什么她懂得东西那么多?很大一个原因,我觉得,是她因为有很强的控制欲。不信你试试跟她唱反调,绝对想都不想你的话究竟是不是对的,就直接否定。”
白迟薇眼里开始放光。
“所以不要轻易觉得某个人说的话都是对的。生而为人,半斤八两,谁能比谁超然豁达多少。”
听完她的话,白迟薇释怀了一些,用力地点点头,“嗯。”
两个人忽然谁都不说话了,并肩坐着看着橘红的夕阳从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顶渐渐西沉。
程绘秋不禁想起刚刚白迟薇说的那个杀人案,也没回头,只是声音低沉道:“刚你说的室友的那个新闻。我同意你。”
白迟薇转头看着她。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暖。头微微仰起,眼眸闪烁着漂亮的光亮。
程绘秋勾勾嘴角,“只要是和生命有关的事情都不该太过武断。”
“……嗯。”闻言,白迟薇只觉得从心底里冒出来一种怡然,一如回到生命刚刚开始的阶段。
火红火红的晚霞晕开了一大片,草丛里传来亲切的虫鸣声,那么自在,那么欢快。
对于愤怒的无视,或许是一种泰然的处世之道。而对于以生命为代价的愤怒的无视或者以偏概全,某种程度上,是对生命反思的关闭。
第43章 chapter 43
夜色四合。
程绘秋起身,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扭头对白迟薇道:“走吧,回去吧。”
“嗯。”
一人一鬼并肩走在路上。路旁昏黄的路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
“对了, 刚刚你说你跟徐承鼎怎么了来着?”光这么走着, 程绘秋觉得有些无聊,随便扯了个话题。
白迟薇目视前方, 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莫名地就开始冷战。”
“去找他!”
“嗯?”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 就去问个清楚明白, 说不定就只是误会而已。”说完, 见她面有迟疑,程绘秋又补充道:“而且之前我有问过他,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你, 他答应了的,所以证明他还是很在乎你的。”
白迟薇看着她眼里透出一丝羡慕,浅浅笑着,“真羡慕你这样的性格。”
“呃?”
“开心, 不开心都直说,不用麻烦地猜来猜去。”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程绘秋笑得有些黯然, “这种东西有些人是与生俱来的,但我不是那‘有些人’。只要你想,你也可以的。”
白迟薇低低头,“嗯。”
走了一段路, 白迟薇开口问道:“感觉你跟方肆关系挺好的。”
“啊?”
她和方肆关系好吗?Maybe,曾经是不错,但是现在……怕是对于方肆来说,她活脱脱就是一个辣眼睛的存在!
“他?就他那副生人勿近,熟人最好也不要近的样子,谁跟他关系好?”程绘秋瘪瘪嘴。
看出她的口是心非,白迟薇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我是从七岁开始能看到……的。曾经因为这个被同学排挤,休过学,还被父母带去看过精神病医生。像他的话,应该更早。”
听她这么说,程绘秋忽而想起在宾馆的那晚。她问方肆为什么总是对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说:“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心里蓦然一阵心酸。
旁边的白迟薇继续说着:“那天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方肆。第一次见他那么紧张。在我印象里,他是连眉头都不会皱的人。”
程绘秋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