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还颇有深意地瞟了奚皓轩一眼:“你也是。”
“我?”
东方叙没有再回答。
奚皓轩却是满心疑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东方叙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陨落之时,给自己下了一道禁制,忘记所有的一切,重归大道,直到她用我的本命法宝,从我身体里提炼走了一滴精血。”
“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破解禁制的方法,便是让我这滴精血离体。”
奚皓轩后退一步,想到昆仑看管了万年的那个已经空荡荡的堕仙之墓,更为震惊:“陨落?你是……不可能!你浑身魔性!”
东方叙双手掐了个指诀,只见一道纯白色的火焰从他的脚跟往上燃烧,他身上所有的魔气都像是火焰的燃料,点之更盛,盛而燃尽,顷刻间所有的魔性和魔气,就被燃烧了个干净。
紧随而来的,是他身上逐渐上升的气势,分神、合体、渡劫……
就在他的力量即将超过这个世界的承受之时,他及时的在印堂处画了个古老的符篆,让他浑身的气势骤然停止,保持在这个世界力量范畴的边缘。
奚皓轩和卓雅竹都呆住了。
东方叙身上透出的,是最纯净的仙气,而这些气息,居然是他那诡异的白色火焰燃烧转化而来。
而且驱除魔性力量这个过程,实在是简单得让那两人理解不能了。
“我说过,不管是仙修还是魔修,不过是掌握大道力量的途径罢了。”东方叙淡淡地道,“等你们的力量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会知道,看起来最简单的东西,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容易,力量只是方式,本心才是力量的载体。人随着身份地位和力量的改变,能再保持初心者,几乎没有,这才是人,我也不例外。”
“但我的本心,从未变过。”
“选择魔修,大概是我潜意识里,想要更为了解他们的手段。”
这大概是东方叙与他人相处中,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奚皓轩震惊之后,很快理顺了自己的情绪,严肃地问:“上仙救她的方法真的可行?”
“上仙?啊?”卓雅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他们修仙者被普通人称为仙人,那不过神通了得而已,但真的是他们称呼上仙的存在,那就是真的“仙”了!
奚皓轩的表情不像开玩笑,东方叙也没有反驳。
“他,他不是魔尊吗?”卓雅竹拉住奚皓轩的袖子,也不顾男女之防了,问道,“怎么又是上仙了?”
奚皓轩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说:“此事说来话长,我想救出她之后,他会给我们一个详细的解释。”
“那我们继续说下一步,如果按上仙所言,卓雅竹带着你的生环接近她,那之后呢?”
东方叙:“我会教卓雅竹一套法诀,让她控制我的精血,催动生环产生作用,然后……”
“杀了裴练云。”
卓雅竹没有说出东方叙的异变,却是对着裴练云说了自己下一步的做法。
那就是杀了裴练云。
说完这句,她又打出了第二个手诀。
“收!”
这次的她付出的代价更大,双手的手指骨头和手臂骨头都寸寸断裂!
但作用也是更为明显,裴练云的身体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个古老的金色符文,符文的颜色从淡淡的金色,逐渐加深,仿佛一道道烙印,深入她的肌骨,她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符文的一部分。
“哈哈哈!”裴练云血红眼睛近似疯狂,沙哑的老者声音冷嘲道,“仙就是仙,不管是修仙的还是真仙,一个个都是冷酷无情之辈,跟我们魔有什么区别,到了最后,还不是会牺牲掉没用的东西。”
卓雅竹轻轻摇头:“我们会救她的,一定会。”
她看了眼自己手指骨断裂前,勉强交叉在一起的手指形成的第三个手诀,提了自己全身所有的真元,看着裴练云的身体道:“我只想留下我的朋友!”
“灭!”
随着这个字从她口中吐出,裴练云收在身上的那滴神血精血,嗖地凌空飞出。
金色的血液,渐渐雾化,变成了金色的光雾。
那生环所形成的银色光幕,也随着裴练云身上符文发出的金光,转化为一片金色。
就在这时,旁边魔尊的身体已经缩成一团,不断的扭曲变形,慢慢地形成了一只大鼎的样式。但虽然样式像是大鼎,却又像是一颗巨大的眼珠,圆弧之处,晶莹透明,闪着如灿烂星海般的光芒。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这是魔尊的身体,还是一只大鼎,还是一颗巨大的眼球了。
透过金色光幕,裴练云赤红的眼眸终于露出一丝震惊。
“这,难道虚天九鼎是……”
昆仑废墟之上,浑身缠着符篆的殷桁也是对着面前的人发出了疑问。
“你说虚天九鼎不是实物?”
东方叙仰头大笑起来:“谁告诉你们它是实物?我的来历,你们不是很清楚吗?”
殷桁想到了什么:“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族后裔。难道虚天九鼎是神物?”
东方叙凌空而起,挥手间,死环化为万千利刃,他冷冷看着殷桁,说:“交出我要的东西,你就自然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第89章
这个世界除了上界和人间界之外,都是创世之神留下的虚无空间。
虚无中, 有最纯净的光也有最纯净的暗。
光和暗的碰撞之间, 便是那永恒不断的火,用最绚烂的颜色,在虚无中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
裴练云已经忘记了什么时候自己的灵智出现在其中, 一开始, 她只是知道“我”, 我是谁, 我在哪里,我是什么,我又要去往何处……
直到被魔君抽出了本源和灵智,魔君的精血配合魔域万年魔气给她塑造出了那妖冶而魅惑的身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从一出生,便是不折不扣的妖女。
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只是存在的活着,她是父亲有目的造出来对付某人的工具。
魔域的生活, 残酷得她无法再去回想, 她的心也如魔君父亲所期望的那样,冰冷无情, 比那万年寒冰还难以融化。
她以为这样的自己,会很好的完成任务,帮助魔君夺得扶皇上仙的神之精血,然后成为魔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众魔俯首和畏惧的魔域公主。
可惜, 在扶皇上仙陨落的那天,她落泪了。
发自内心的悲伤眼泪,对于她来讲是危险的信号。她是魔性之女,生来就是为了暗杀这位上仙用的,本来就没资格去爱一个谪仙。甚至连爱恋这种感情,对于她来讲都是多余的。她的眼泪,宣告着她自己不再拥有工具的资格。
可是一个工具不起作用的时候,它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那个将她捧在掌心,为她承受天罚,宁愿自己陨落都不愿伤害她一分的男人,褪去了浑身的仙灵之气,虚弱得如凡人的那刻,她的内心动摇了,无法抑制的悲伤化为了滴滴清泪,无声地滑落面颊。
她捧着他闭上眼的脸,深深地凝望。
而他到最后一刻都抚摸着她如墨似妖的长发,叫着阿绯。
他说他知道她的爱虚假,然而此之□□,彼之蜜糖,他就算陨落也不愿放手,让她与他生死相伴。
就在他的面前,她被他强行打回了天火之姿,存于燃灯之中。
裴练云那时候是真的想要陪他一起去死,不管什么父亲,什么仙魔,就那样陪着他一起在堕仙之墓中沉睡便好,死亡也是一种永恒。
她的记忆,也在扶皇上仙最后那刻,用秘法给封印到了陪葬的九鼎之上。
直到殷桁带着魔君的命令来到下界,打开了堕仙之墓,里面早就空空如也,不知上仙仙尸藏于何处,只得将她给放了出来。
燃灯现世,哀牢山女魔的母女恩情相护,昆仑玉清宗多年来的无忧无虑,往日一幕幕地浮现在裴练云的心头,让她走马观花般看着自己的一切过往,直到所有的痕迹都隐没于黑暗中。
扶皇上仙在上界本来就有斗仙之名号,他的手段连魔君都难以抗衡,何况她这个本来攻击就不高的魔性之女。阴阳生死环的力量,让她逐渐失去了知觉,彷如回到了在虚无空间时的宁静寂寥,死亡的气息从来不向现在这样真实。
也好,这是她欠他的命,就还给她吧。
裴练云释然的放松了全身的抵抗,无视脑海中来自魔君父亲的愤怒嘶吼,让卓雅竹的符咒力量完全的进入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
她只是累了。
昆仑玉清宗的生活,直接简单,她的生活里只有自己人和陌生人的区分。陌生人她一概不理,自己人却要舍命相护,她会哭会笑,会伤心难过也会欢欣雀跃。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便是简单二字,昆仑之上让她真正体会到了靠本心活着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她不想再回到魔域过着虚伪麻木的生活,不想再面对自己因为东方叙而动摇痛苦的内心。
记忆最后竟然定格在了那个她被宗主冤枉的黑夜里,瘦小少年单薄弱小的后背给予她的维护,青涩又坚定的侧面定格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