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知晓她在顾忌什么,再次开口道:“预言曾说,灵花现世,将天下大乱,世人总将错误归结在一人身上,却忽略了整个世界的罪恶,南昭……你若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唯有成为真正的灵女……而我庄视秘录,可助你一臂之力……”
若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唯有成为真正的灵女!
这句话,当头棒喝一般,惊醒着南昭。
如今这状况,她确实该寻求一切帮助,所以便不再推迟,用力点头,且含泪接过《庄氏秘录》。
庄子钰见她接了家传宝书,便放心闭了目!
南昭从小跟着师父,没少给人做法事,对于生死离别,本来早该看穿,却还是不能控制的惋惜和难过;因答应了庄子钰他死后不要埋他,她便打算先将他的尸体送与附近的道观。
而要将尸体从茂密的黑山中带出来,才是最艰难的一段路,她去附近砍折了绿藤和树枝,绑成一捆,再将尸体紧紧绑在上面。
就这样,南昭背对着日出的方向,一边剑砍出一条新的路来,一边拖着比她自身还重许多的尸体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她手掌心都磨出了血,身上也被树枝草木刮出了数不清的伤口,还摔进泥坑里,浑身湿尽的她,就这般无力的躺在泥坑中,看着被树枝遮得一层不透的上方,好累……感觉永远也走不出这片山林,好想这样躺着,再也不要爬起来,面对这世上的所有艰辛。
可闭上眼睛,一想到师父的惨死,曾受过的十二根封骨针之苦,以及庄子钰的遗托,她便咬紧牙关,又爬起来,寻着下山的路,跌跌撞撞的走。
终于,她走出了黑山,看到竹林和田野,还有那炊烟袅袅的农家。
她已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她拖着庄子钰到了农家门前时,连一句话都未说出口,便筋疲力尽的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她躺在农家中,身上已换上了一身衣服,一身补丁,还算干净。
身边没看见人,她想起庄子钰的尸体来,什么都顾不得,慌张的冲出房子去寻,其实这是哪儿她都不知,就是一股脑儿的去找。
这时,一个婆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晚上下雨了,你要找的,我帮你拖到柴房中了,你也过来喝口热汤吧——”
南昭这才注意到,一个瞎眼的婆婆坐在简陋的灶房中,用勺子搅着热锅。
她去看了庄子钰的尸体,确实完好的放在柴房中后,才回到灶房中问:“婆婆,你救了我?”
“你就倒在门前,我不过施你口热汤喝,救?当不起!”老婆婆叹了口气,给围在锅前的她递了一碗热汤。
她捧在手心,连连道谢。
喝完了,她才注意到,这里只有瞎婆婆一人,她仿佛没有其他亲人。
瞎婆婆先问她:“丫头,你只身一人,带着一具尸体,要去何处?”
“去可以为他超脱的地方,无论多远,我都会去!”南昭坚定的说。
瞎婆婆那无神的老眸中,听到这句话,闪烁起了泪光,她怅然道:“我儿小东已十年不曾归家,老身等了十年,早已望眼欲穿,如今,老身已无多少日子可等了,只想死前,能再见我儿一面……”
南昭听到这些,心中很不是滋味。
而这天下之大,世事无常,多少活人抱着遗憾离去,死后却因生前的执念,甘愿化作孤魂,不可操生……
“婆婆,可否将您儿子的生辰八字给我?”虽说学艺不算精,可南昭好歹也是青云子的关门弟子,排字算命,卜个卦还是不难的。
婆婆很快就将小东的八字报给她,她用竹签在地上记录下来,开始排字,不多久,眉头一皱。
小东这八字里,三十岁这年,阳寿就尽了!
婆婆已等在旁边多时,问她:“丫头,你要小东的八字做什么呢?”
南昭将地上写下的字轻轻一抹,轻声问道:“婆婆,小东他今年多大了?”
婆婆几乎都未去细算,便脱口而出:“下个月初九,就满四十了!”
也就是说,小东十年前,就已死了!
可怜的是,他死了十年,老母亲却依旧在等他活着回来,日日想,夜夜盼,连眼睛都盼得失了光!
而这世间,不知又有多少像小东一样的人,克死他乡亲不知。
现在,既知小东已死,南昭摸出身上唯一的几枚铜钱来,打算再为小东卜上一卦,铜钱在瓷碗中落定,南昭细细解读后发现此卦象上说,小东死在家的正东方,一处靠着水的地方。
南昭不知,如何告诉婆婆这个消息,就算说了,婆婆等了儿子十年,等来的是一则死讯,且尸骨还不在,她瞎了双眼,又该如何去寻儿子的尸骨?
按说,南昭此时肩负送庄子钰尸体回道观的己任,不该多管闲事,可这婆婆实在太可怜,而自己虚弱得只剩一口气时,偏偏倒在了婆婆门前,想来,也是缘吧!
所以,她已在内心打定主意,亲自去东边看看,若能寻回小东的尸骨好好安葬,也了结了婆婆这无期的苦等!
所以天一亮,她与婆婆交代了一声,便独自朝东边而去,但走了大半天,都不见卦象中所示的靠水之地;再往前走,只怕天黑前也回不去了,她只好原路返回,还未道婆婆的草屋,却见屋前停着数匹骏马,南昭狐疑,婆婆孤身独居,绝无他人来探访,所以来人一定是因她而来。
那些马匹看起来十分名贵,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她心中立即出现了一个名字。
沈如故!
是沈如故,找来了吗?
她心里压抑了多日的某种期盼,仿佛被唤醒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草屋,累得满脸通红,大口喘气,可看到来的人,所有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那些天,南昭被大胡子等人绑在马车里时,她曾一遍遍诅咒沈如故,可看到有人寻来时,她就忘了那些诅咒,只要他还肯来找她,哪怕晚一些,她也不在乎的。
可惜,来的人,却不是沈如故……
“泰安王……”南昭有点吃惊,可脸上最多的是一种无言的失落。
泰安王还是那般谦谦雅姿,那身由内散发的贵族气息,将这本就简陋的茅草屋显得更加破败。
“南昭……”泰安王上下打量刚跑进来,穿着一身粗布补丁乡野丫头,瞧她满脸憔悴和划伤,差一点儿没认出来。
“泰安王何以寻到了这里?”
“堂堂泰安王府,想寻一个人,还是不难的。”说完,泰安王走到她身前,轻声与她说:“以后在外面,不必叫我泰安王,叫我敬慕就好。”
泰安王名周仰,敬慕其实是他的字,鲜少有人知晓,现在却告诉了南昭,可见对她之看重。
而南昭自知身份悬殊,并没有真的接受这般亲近的称呼,她此刻满脑子都在想,连泰安王都寻来了,那姓沈的,只怕是死了!
若他真死了,自己当寡妇也无妨,恨就恨在他未死,还在府中与新欢朝朝暮暮。
周仰知她在失落些什么,也不点破,只仔细讲道:“我的探子一路追着绑你的那伙人到了泰州境内,昨夜才知你被带进了黑山,那地方已许多年无生人敢进,以前进去的,都无活着回来,本王还担心你遇有不测,今早听探子来报,有人见你出现在这附近,我便亲自前来一探究竟,结果,冥冥之中,你我似乎特别有缘,真让我寻到了你!”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责备之意说:“你离家数日,才脱离险境,且独身在外十分危险,你该知道,我封地便在泰州,为何昨夜出山不来找我?”
南昭听着始终低迈着头,暗自神伤的解释道:“我与王爷不过萍水相逢,已多次承蒙救助,实在受不起王爷这般厚待,更不可能贸然前去叨扰。”
周仰听她此番话,明显怔了一下。
身为堂堂泰州王,身份尊贵,此生早习惯了他人阿谀奉承,这少有的对谁好,却这般不受待见,实在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他性子倒是极好的,他笑着问:“萍水相逢?”
南昭立刻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对,改口说:“不,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正因为此,南昭才更不敢打扰王爷。”
“为何?”泰安王低头仔细看着她,将她眉目间每一抹神韵都看得清楚。
她始终不敢看对方那双清澈明俊的眸子一眼,视线低垂的回答:“因为南昭除了一身祸事意外,实在无以回报王爷的大恩大德!”
周仰点点头,似乎在肯定她的话。
但过了没多久,又关心的问:“那你是如何从那群人手中逃脱,在黑山之中,遇见了何事?”
说到这个,南昭想起了庄子钰,她本不想在别人面前提起,但想泰安王已寻来,必然不可能不知。
“我本来会死的,是有个人救了我!”她难过说:“不过,他却因此而死,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他的尸体从黑山中拖出来,打算送到附近的庙观送葬超度!”
周仰其实刚到不久,他的探子四处寻找南昭时,看到南昭的衣服晾在院中,才找到了这里,之前问了瞎眼婆婆有关南昭的事,婆婆嘴很紧,什么也没说,所以,周仰还来不及迟到此刻柴房里,停放着一具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