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她唤青阳子,疑惑问:“我九哥的尸身不能再留了,吕东来为何不命人将尸身烧了?”
她早上去股钟楼安抚城中百姓,来不及交代,心想吕东来做事稳妥不留隐患,必然会立即焚烧周仰的尸身,所以对此十分不解。
青阳子神情凝重地回答:“你早上与羽林卫一离开行宫,吕道长便命人在殿外堆起柴堆,更自己亲自用火符焚烧——”他声音忌讳地压低下来道:“可谁知,尸身下的柴堆都烧成了灰烬,那尸身却如何也烧不着,所以,吕道长才命我等过来镇尸!”
南昭听后心头十分震惊,九哥的尸身竟然火不能烧?
若是以前,有灵花印护体,火不能烧还能说得通,可是灵花印早在很早之前就失去了颜色,周仰最后更坚信,只要由她亲自动手了结他的生命,便可结束这一切,为何会这般?
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们皆不知,唯一可肯定的,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南昭又开口道:“师叔,方才……我见到师父与大师兄了!”
青阳子一听,立即愤然道:“贫道始终不肯相信,我师兄青阳子这几十年来还有另一个身份,所以一直以来,皆是与弟子后辈们宣称,师兄已在那时死了!”
“他们都死了!”看着这些影响他深重的人,一个个死去,身边也无人话语,而青云子与风恕的死,总归是要与师叔嘱咐一声。
青阳子前一刻神情还带着失望的冷酷,后一刻闻他们死讯,神情颓然一暗,张了张口道:“走上这条路,也不知他们可否有过悔意!”
答案南昭已亲口听青云子说过了,他无悔于这一生所做的一切,无论善恶。
但她清楚,师叔对师父还是有过回头是岸的期望,便开口答:“他说,阿昭是他此生,最恶意的门徒。”
青阳子老目含着泪光,点点头,随后转身,回到术士阵中去,继续为镇尸念着。
南昭从殿中出来,感觉天上有东西在飘,抬头一看,竟是雪花。
已是六月末,竟下起这般大的雪来,这天是真的变了!
再一转身,她发现自己已不在云州的行宫之中,而是在一深山的观庙内,庙院很宽敞,院子里早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那需得下了一整夜才能堆积那样多,南昭看到院子中央的香炉十分熟悉,这才想起来,这儿是青云观,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只是,她如何会突然从云州的行宫来到远在青州的青云观呢?
正疑惑不解时,她转身看到那香炉旁边摆放着一口黑色的八角棺椁,而棺材前面跪着一个瘦弱的道姑,她被讨伐的人群围在中间,脸上因抓扯留下不少伤痕,头发也有些缭乱了,她跪在那,头低得很低,双眼含泪不停的道:“师父,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南昭的心也跟随着这观庙的场景,感到天寒地冻。
她走过去,站在那道姑身前,告诉她:“你从未有过对不起,从未有过……”
她知道,那时的她多害怕,多绝望,所以她想伸手去拉道姑的手,可是却摸不到她。
“我……”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一看,发现观庙的另一头,一个身披黑色披风,一身鬼气的男子正看着她,她刚想开口,那人已微笑喊出她的名字道:“南昭,这是我们初遇之地,你还记得吗?”
这里,她就算死,喝下孟婆汤,也必然忘不掉。
只是,她为何会来到第一次与周仰相遇之地呢?
一想起这个,她突然想到周仰的尸体还躺在云州的行宫之中,他死了,那么眼前的……
周仰对她说:“九哥要离开了,这一生,我似乎经历了太多,不过,后来那段日子,九哥记忆能记起得越来越少,许多事情,都是模糊的画面,唯一能记住的,便是这儿。”
南昭听后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梦,更是周仰死后灵魂的念力,将她带到了青云观。
那天,她在这,被同门插了十二根封骨针。
那天,她在棺前发的誓言,伴随她走了这么远!
那天,南昭决心要掌握手中的灵花之力,她在此重生。
那天,她九死一生,被世人踩在血土里,也是那天,那个明媚的公子出手相救……
这是他们初遇之地,也是周仰魂留之余,唯一深记的地方。
他生前,她还未来得及与他说许多话,知道他要走了,南昭泪如雨下,声音哽咽道:“九哥,对不起,南昭以为九哥变了,其实是南昭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九哥,只以为九哥被私欲蒙蔽了双眼,九哥对不起……”
周仰看着她哭成泪人,眼中也满是心疼,他说:“傻丫头,九哥从未怪过你,九哥也曾想,若能就这般活下去那该多好呀!”
可是他不能,他的命,从一出生就不属于他,他想挣破这宿命为他定下的牢笼,所以他听信凤祥之言,挖了南昭的灵花,以为这般,便可以解开那灵花印的诅咒。
第316章 终章(8)
为了解开那道从一出生就暗藏在他身体里的诅咒,他让自己变成一个魔鬼,他深知自己对于南昭是多么重要,更明白行下这些事之后,无疑是将南昭打入深渊,可是他却因明月的威胁,不能告诉她分毫,他眼睁睁看着她挣扎着,对他失望透顶,更怀揣着恨意!
但他从未担心过南昭会在这过程中倒下,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怀疑!
“南昭,若有来生,能让我先遇到你吗?”周仰问她。
南昭在梦中流泪,用力点了点头,虽然明知一切都不可改,但她却像个孩子一样请求道:“九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想你走!”
对方站在雪地里难受的朝远方看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再张嘴,周围突然变得闹哄哄地,她再听不见他说什么,她以为是自己离得太远了,所以往前靠近,但却发现,雪地中孤零零的周仰越来越远。
“九哥——”
她用力朝前面奔跑,想抓住远去的周仰,但是却抓了一手空。
然后,她就感觉额头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有个男人说:“醒。”
她才睁开了眼,发现点她的人是吕东来,这家伙身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虽还是他常穿的灰蓝色,不过相比他从前朴素的衣着,这一身犹如佛戴金装。
道者若是穿上庄重的法衣,一定意味着很行十分重要之事,而吕东来换上这一身法袍,更说明他对即将要发生之事,多么重视,前所未有。
“小道士,我看到九哥了,他……”南昭目光朝周围扫了一圈,发现自己靠在偏殿的柱子上,许是她两日都未合眼了,从正殿出来,竟在此睡着了!
吕东来像看到了她的梦境一般,皱眉道:“周仰已不在了!”
“什么声音?”她从地上站起来,外面传来‘轰轰轰’地声音,正是她刚才睡梦中也听到的嘈杂声。
不仅如此,正殿那边,镇尸的术士们咒念声也变大了,似应对的,便是那嘈杂的声音。
吕东来回答:“棺材移动的声音!”
“谁在移动棺材?”南昭脸色大变,下意识的与小道士出了偏殿,朝正殿那边走去。
此刻,夜已深,偏殿外,火把一排排将外面宽敞的殿院给昭得通亮,每一只火把,便是一个羽林卫,粗略看去,大概有七八百人,他们各个身戴武器,严正以待。
南昭穿过这些羽林卫,推开高大的殿门进入展月殿正殿之中,里面的场面比她白天进来时混乱多了,那些术士们全都起身了手里拿着各自的法器,对着中间那口棺材施法,而那口原本该停放在殿中央的帝王棺,此刻像活了一般,在不停的挪动着位置,刚才她听到的‘轰轰‘声,便是棺材底在地面上摩擦出来的声音。
帝王棺活了,除了诡异响动,不难察觉到那控制着帝王棺的力量之强大,众术士齐力施法控制,都不能完全压制,就在南昭与吕东来进来时,那棺材更向旁边撞了一下,十来个术士被那力量牵扯,摔倒在了地上,怕前功尽弃,这些术士又立即爬起来继续施法,南昭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忙问吕东来道:“九哥临死前说,我亲手杀死他之后,便可结束这一切,为何此刻会如此?”
吕东来回答:“因为菩提舍利!”
“菩提舍利?”
他点头,“菩提塔正好在仙子山的对立面,那菩提舍利数百年来存放在塔中央便是为了压制仙子山中,闻晔神像的念力,周仰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私自从你那取走菩提舍利封存在国公府的藏书楼之中,还专门布下结界,但是昨晚结界已破,菩提舍利被盗走,那舍利在周仰手中,是压制闻晔力量的法宝,而到了闻晔手中,她有黑焰法杖,菩提舍利便能为她所用。”
很显然,周仰在得知菩提舍利被盗之后,就知道一切都阻止不了了!
“他天真的以为,由你亲自动手便可阻止闻晔用他的身体复活,但其实那时就已晚了!”
就算南昭亲自动手了结了周仰的性命,也于事无补。
此刻看着那欲要挣破术士们控制的帝王棺已离地面有一尺的距离,术士们大惊失色,无不因为全力施法而一脸通红,满脸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