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岐循着洛初霁的目光看向那一行稚嫩的字，道：“叶落影摇。”
洛初霁笑道：“我们住的叶影间，陌崇岳的叶摇间，邢叶、洛弗。”
承载着过往的雪枫已然从小树成长为巨木，几百年的变迁仍未消磨掉曾经留在此处的执念。枫叶终究会凋落，斑驳的人影也不再是熟悉的轮廓。
剧情碎片目前已经获得了三个：由笺菱口述她眼中的真相“他故事”，雪枫堂中残存的笔迹“旧念”，和玉佩“叶落影摇”。
源头之人邢叶的身上，一定有更多的线索。
“邢叶这样的女人，身居高位而杀伐果断，贯彻了太上忘情之道，很难想象她会为了何人而不顾一切。”顾玄岐道。
洛初霁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雪枫，并未回首，道：“越是冷血心肠的人，接触到温暖时才越疯狂。”害怕失去，便拼命地将其攥在手心。
“我以前中二的时候还发过誓呢，”她佯装无意地回头笑着对顾玄岐道：“如果最终会失去，那我宁愿从未拥有。”
顾玄岐微微一怔。
那句誓言，她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
“如果我所拥有的要离我远去，那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他。”
第33章 臭狐狸
极少有人会猜到, 仙灵苑的高台便是万剑谷谷主的休憩之所。照常人想来，堂堂仙门第二宗的谷主寝殿即便不是富丽堂皇、也该优雅别致才对，可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实却是：整个万剑谷中没有一间是为邢叶准备的。
倘若真的如同笺菱口中说的那样, 邢叶杀尽万剑谷的老一辈弟子，伪装现场后夺得谷主之位，应当极其在意这里才对。然而她却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万剑谷乃至所有修道之人, 不肯融入、不肯接受。仙灵苑象征着仙门大会、象征着权力与高位，而高台之上更是一览众山小。
要站在制高点, 俯视下方的一切。
修道之人不食五谷, 也无需过多的睡眠，尤其是像邢叶这样的金丹期修士, 只差一步便能成为元婴期大能的人物, 更是不必休息。她一直平静地跪坐在高台之上的帷幔后，隔着朦朦胧胧的屏障，用自己最冷淡的目光打量眼前的一切。
“邢叶从一大早就坐在那里了，没人和她说话, 你说她是在发呆呢还是在思考人生呢？”洛初霁站在仙灵苑外的参天老树上, 顾玄岐施法掩盖住了二人的气息，道：“她什么也没想。”
洛初霁摊了摊手, 无奈地笑道：“好吧，应该是你答对了。”活了三百年, 该想的事情早就该想完了，至于剩下那些郁积在心胸中、无论如何也参悟不透的东西, 多加思索只能浪费精力，并无甚用处。
“含影那小狐崽子我很放心，凶兽榜第二都赢不了这第二关的话，那我真是没话说。”洛初霁叹了一口气，靠在树上，道，“不过话说回来，他跟‘二’这个数字怕不是杠上了。对了，玄大，你的设定中凶手榜第一是谁？这个总不会忘掉吧。”
顾玄岐平静地摇了摇头，道：“记得。”洛初霁兴奋地搓手，问道：“谁啊？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我要像收服含影一样让他成为我的小宝贝，这样的话爽度一定会有很大提升的。”
“不必，”顾玄岐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瞳中浮现出一丝笑意，道：“他已经被你收服了。”
系统：“甜度提升100点。”
洛初霁一脸茫然，迷蒙了半晌才愕然地指着顾玄岐，磕磕巴巴道：“不是……你吧？！”顾玄岐颔首看着她，并不言语，只勾唇浅浅一笑。
洛初霁：“……”
黑水玄蛇君……就是玄岐啊，这世界真小，还是说系统怕出现的NPC太多，直接把第一凶兽的戏份加到了顾玄岐身上？
系统：“我不是，我没有。”
联想到方才顾玄岐的话，洛初霁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我们从天不亮的时候就盯着邢叶看，能看出一朵花来不？”
顾玄岐见洛初霁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不由得面色一沉，顿了顿才道：“她是源头。”
这场仙门大会之乱的源头，想要成功通过副本，只能将所有的剧情碎片集齐后拼凑完整，才能明白在邢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一直这样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摸不清章法，这三关仙门大会的比试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第三次怕便没有这么简单了。
即便洛初霁三关都有惊无险地通过，邢叶会不会轻而易举地放他们离开万剑谷还是另一回事，属性数值的提升并不算难，但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是洛初霁任务中的“活下来”。
“可我们就这样看，也不是事呀。”洛初霁蹙了秀美的眉，喃喃道：“有没有什么可以促使她露出破绽？”说罢，她昂首看了看即将破晓的天色，打了个寒噤，道：“再等下去就要到卯时了，大会快开始了，那时人多眼杂，要做些什么怕会更不方便。”
顾玄岐宽慰道：“无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洛初霁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安心，仿佛有他在身边便不必畏惧什么。
他弯了弯唇，要的便是人多眼杂，看她如何收场。
“嗯，好。”
邢叶的眸中古井无波，许是一个人寂寥了许多年，她闲来无事时便在掌心凝聚起一团灵力，缓缓注入身边的土地，膝旁破土而出一株鲜嫩的绿芽，迎风茁壮生长，看起来精神饱满、又极为健康，与病恹恹的邢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枯木逢春，春回大地。
木灵根，本是天地之间生机的象征，百草丰茂、郁郁葱葱才对。
翠玉般的藤蔓缠绕在她干瘦的臂弯上，“噗”地一声，开出了一朵娇艳的向阳花，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珠滴落在邢叶的狐裘上。花未言语，邢叶却兀自笑了起来。
洛初霁微微一怔。那笑容纯粹而干净，那一刻才从邢叶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活人的气息。可是令人大吃一惊的是，邢叶腕上的藤蔓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干，邢叶面上的神色只微微一变，随即微微启唇，唇瓣颤抖着，猛然站了起来，周身的气压形成了无形的狂风，将素幔完全掀起，露出邢叶羸弱的身躯。
“谁？”邢叶厉声道，“滚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毕竟身体虚弱，无力大声说话，但由于内力深厚，这声音还是传遍了仙灵苑的每一个角落。若不是顾玄岐为他们设下的防御结界足够强大，恐怕他们的双耳听力皆要被这一声怒喝破坏得够呛。
洛初霁睁大了双眼，仔细地观察邢叶的表情，复而回首看向顾玄岐，无声地用唇语纳闷道：“她这是怎么了？”
顾玄岐取出剧情碎片之一的玉佩“叶落影摇”，放在洛初霁手中，以眼神示意她调出系统查看。
系统：“‘叶落影摇’玉佩，五星橙色品质……”
洛初霁：“……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游戏商城的道具简介？”
不想理她的系统继续用毫无起伏的机械音道：“持有此玉佩提升天赋100点，可防天下之毒，木灵根的克星、凡叶落影摇在场，方圆一百里内元婴期以下的木灵根修者攻击力下降百分之八十，关键时刻可抵挡NPC邢叶的致命一击，可使用次数仅限一次，使用后则玉佩碎损，不可修复。”
回答邢叶的只有微弱的风和空无一人的仙灵苑传来她的回声。
只有在独自一人之时，人才会意识到自身力量的渺小和……心上的无力感，最强大也最脆弱。
顾玄岐将食指放在洛初霁的唇上，感受到手指上的柔软和小姑娘的茫然，他微微俯身，凑在了洛初霁耳畔道：“玉佩，你拿着。”
洛初霁脸皮厚，且厚了许多年，基本上不晓得脸红是什么滋味，尴尬值爆棚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做了错事，而并非是现如今这般情况。顾玄岐呼出的湿润气流在她的耳边逡巡不去，令她的小臂上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脸上烫得几乎失去知觉，怕是在上面敲个生鸡蛋都能煎熟。
真是奇怪，她心道，直白的袒露心扉并不会让她手足无措，反倒是这样似有似无的撩拨更使她心跳不已。
洛初霁拍了拍自己的脑壳，苦笑道：“可能这就是贱吧。”
心里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她接过了顾玄岐递过来的玉佩，小声道：“我会好好戴在身上、不会让它受到损坏的。”
邢叶已经提高了警惕。
卯时至，前来仙灵苑的弟子们比之第一天的减少了足足一半，剩下的人皆面带菜色地与身旁带着的灵兽窃窃私语。第二场是灵兽之间的比试，据邢叶所言，修真者修习之道不仅要炼己体，灵兽的能力同样代表着主人的能力。
邢叶这话说得基本是天道设定出的废话，毕竟在一个充斥着恋爱脑思维的修真界，人人都不好好修炼、跟道侣在后方秀恩爱，冲刺在前方的皆是他们的灵兽，倘若灵兽不给力，这群撒狗粮的家伙们早就凉了。
是以比起修真者之间的比试，灵兽的强大与否更能代表其主人的懒惰程度。灵兽越强，则主人越弱，就知道躲在后面秀恩爱。
呸。
洛初霁：“……那真对不起了，含影这么厉害，我却是个辣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