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想着那一大笔钱便觉得头痛不已,垂头丧气地出了宫门,脚步沉重地向大理寺迈去。
走到一半突然被一人搭住了肩,他偏头一看,正是又出来花天酒地的刘螽斯,年过而立,留着美髯,生得倒是俊美不已,扮作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
李豫暗自攥紧了拳头,朝他行了一礼,“刘兄!”
“贤弟不必多礼!”刘螽斯朝他摆了摆手,回头撇了眼跟着的下人,下人连忙退远。
他凑近他轻声道:“我听闻,那杜家人好似来大理寺告状来了?”
李豫冷笑道:“刘兄大可放心,不过是不自量力,我已经将他们给解决好了!”
“哈哈!贤弟不愧是我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办事就是牢靠!”刘螽斯拍着他的肩笑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凑近问道:“听闻中秋之夜,你与小女闹别扭?她一回府便是气呼呼的样子!”
“并没有与刘小姐有闹什么别扭!”李豫一脸平静的应答。
“哎!人家姑娘家家的估计是撒撒娇,发发小脾气,贤弟去哄哄就好了!你个大男人也太不懂姑娘的心思了!”
李豫退了一步,行了一礼道:“我与刘小姐并无瓜葛,还请刘兄不要乱讲,坏了刘小姐的名声,大理寺还有事,先告辞了!”他说完,便匆匆离开。
刘螽斯看他离去的背影,嗤笑道:“真是个木头,只醉心于权位,哪里懂女人家的好处?”
“风露,走,咱们啊去找那可人的知琴姑娘去!”他扇着扇子,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向那烟花巷里走去。
李豫只觉得这一日烦躁极了,连续两天未曾好好休息,被皇帝一番坑,又遇上个遭人厌烦的刘螽斯,真是不顺。
待下了职回了府后,又见周嬷嬷急匆匆地过来,向他禀报昨夜的秦姑娘找不见了。
“不见了?”
李豫觉心得一紧,“还不快去……”
他言语一顿,忽攥紧了拳,稳下了心绪,最后摆了摆手,向书房走去。
周嬷嬷疑惑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问着旁边的守门老仆,“老莫,这是找还是不找啊?”
“这……老头子我也不知啊!”老莫回想起刚才自己少爷那颓败的背影,心疼不已。
“不知道什么?”
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人,她歪着头笑嘻嘻地望着老莫。
“爷爷,你们不知道什么?”
“你……”老莫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弱柳,“哎呦”了一声。
“姑娘,你去哪儿了?”
“就是逛了逛!”弱柳奇怪地看着老莫的反应,“那个……我能进去找李,严煦吗?”
“可以可以!周嬷嬷,快带姑娘去,快去!”老莫连忙应道,招呼着周嬷嬷。
“姑娘随我来!”周嬷嬷忙带着她去书房。
李豫端坐于书房内,本想练练字,可提笔半天了却没写下去一个字,他烦躁的将笔丢进笔洗里,靠上椅背想要小憩一会儿。
“少爷,秦姑娘来了,她想见您!”门外忽传来周嬷嬷的声音。
李豫慢慢地睁开眼,眼眸黑沉,神色复杂,“进来!”
弱柳原本兴冲冲地进来,但一见李豫那阴沉的脸色,顿时怂了,扮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李豫拿起书翻看,“你不是走了吗?还来找我做什么?”
弱柳慢腾腾地蹭到桌案前,踌躇了许久,直到李豫不耐得撇了她一眼,她才开口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李豫无言,示意她继续。
弱柳突然趴到桌案前,双手捧脸,可怜巴巴道:“我今日去找安南,发现她已经走了,银钱都在她身上,我现在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能流落街头……”
“所以?”
弱柳突然腾起身子靠近他,“所以,你能收留我吗?”
李豫拿书挡住她靠近的脸,“收留你倒是可以。”
“当真?”她伸手拨开那书。
“但是是有条件的。”李豫将书收回,放到一边。
“你说说是什么条件,我答应就是了!”
“我现在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好!”弱柳笑意满满。
“可是空口无凭,你得签张字据。”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勾人的意味。
李豫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拿过印泥摆在她面前。
“我觉得这十年来你的字应该也没什么长进,便按手印吧!”
弱柳指着那纸,问道:“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你不是学过一些吗?不会看?”李豫奇怪地看着她。
“忘了!”
李豫顿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指着那字一个一个道:“我秦弱柳,蒙李豫收留,感激不尽,应承对方一个条件,待对方开口时,无论是何,皆应。按手印吧!”
弱柳眯着眼盯着他,“你不会开什么不靠谱的条件吧?”
李豫将纸和印收回,“你可以不签,周嬷嬷,送客!”
“别,别!”弱柳忙完抓住他的手,“我签就是了!”
弱柳伸手,沾了印泥,在纸上按了一个红彤彤的指印,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一旁的李豫,则是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第27章
一日的忙碌结束了, 灯火照亮了京城的千万家,天子脚下的城池里,带着中秋余韵的夜市热闹不绝, 平民的平淡和睦, 贵人的歌舞升平,都在此时上演。
待弱柳按好了指印, 便被李豫给打发出去了,看着弱柳一副还没回过神来的反应, 李豫莫名觉得一天的烦躁舒畅了!
他起身, 走到书架边, 将书架最顶上的积了一层薄灰的木盒拿了下来,那木盒材质普通,雕的纹饰却精致无比。
这是李家他唯一能留下来的物品, 当初李家那场大火后,他一直躲在严夫子家中,直到他要被送到长临府去读书的前一个夜晚,他再也忍不住, 偷偷跑去了李家小院。
李家小院,如同严夫子跟他说过的一般,已成为了一片灰烬, 屋子被烧得只剩下架子,主梁歪倒在地,砖瓦发黑碎裂。他愣愣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眼睛发干发涩, 却掉不出一滴泪来。过了许久他回过神来,跑到一个墙角处,将上面的瓦砾一点一点清理掉,最终一个木盒出现在他眼前,若非他习惯将这木盒放在床底墙角处,只怕李家没有一丝东西留给他了。
他重新走到案桌前将木盒放下,扫掉上面的灰,将盒子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些精致的木头小玩意,这是他幼时李父给他雕的,其中有一个十分粗糙的,那是他向母亲讨要的。将上面的都轻轻拿出来,底下的便是两方有些洁白的帕子,绣着一样的细柳,还有一个已被压扁的纸鹤,那是弱柳留给他让他恼恨了十年又期待了十年的语句,等我以后再来找你。
现在你来找我,可不许再走了!
李豫将那张弱柳按了手印的字据折好放了进去,将一切收拾好,又将木盒放回了原处。
这一夜,他睡得安然,不知梦到了什么,面上泛着隐隐笑意。
翌日,如同往常般下了朝后,李豫快到大理寺时便被一人拦住,那人原本坐在马车上,见他到了忙到他跟前来,他背部有些佝偻,人却是中年模样,是丞相的心腹兆厝。
“严少卿,丞相大人在府中等着您呢!”
李豫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脸,点了下头,便坐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车轮咕噜咕噜作响,马蹄哒哒落下,权贵人家居住的皇城不同于外城,没有沿街的小贩叫卖声,没有人群往来的嘈杂声,这里安安静静,如同马车的狭窄空间,带给他无尽的压抑,而他,还需在这无尽的压抑中挣扎,不过离挣脱不远了。
一路熟悉地来到了丞相的书房,丞相刘忠源如既往般正练着他的狂草,世人不知,就连皇帝也不知,平常写着一手正楷的丞相大人,独爱地却是狂草。或许如同他的为人一般,表面看着正直无私,骨子里却是狂妄自负。
“老师好兴致!”
李豫笑着上前,朝他行了一礼便安静地站在一旁。待刘忠源将字写完后,他将笔投入笔洗里,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腕。
他捋着自己的胡须离开桌案来到了靠窗的小几前坐下,提壶沏了一杯茶细细品味。
“坐,来尝尝我新搜集的茶!”
刘忠源手朝着对面的座椅挥了挥,为李豫沏了一杯茶,李豫坐下端起茶啄饮。
“芳香扑鼻,初入口有些苦涩,后又有余香在口中回味,好茶!”
刘忠源一笑,伸出手点着他道:“你呀!明明不会品茶还故作一副识茶的样子!”
“让老师笑话了,谨明着实品不出来这茶的好处,看来还是只能做一个俗人了!”李豫放下茶杯无奈地笑道,谨明是刘忠源为他取的字。
“不知老师唤学生来所为何事?”
刘忠源听他一问,原本笑呵呵的脸瞬间敛起了笑容,他端起茶饮了一口,淡淡道:“那云墨府知州的事,办的如何了?”
“老师放心,案子被我压在大理寺,那孙勤的知州之位自然是保住了,他为表感激孝敬了一份大礼,学生已经存放妥当了,只等老师有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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