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章快步走在树林里,双眼通红,嘴唇颤抖,心中恶狠狠的想到:“今日之辱,他日必要讨回!”
可怜他并不知道,前方还有一些猫公派来的‘朋友’在等着他。
那两箭是梅道长的警告,武祯的教训可还没有开始。
武祯放下手里捏着的白骨手,轻笑一声,“去,替我好好招待他。”
白骨霎时化为云雾消散。武祯从地上站起来,梅逐雨伸手扶了一把,武祯顺手靠在他身上,望着远去的骨鬼对他笑道:“这深山之中,虽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妖物,可这天生天养的精怪是真不少,也还算听话。”
梅逐雨亲眼看着她召出了这一片山林中的精怪,让它们去围堵李适章,纵使没有亲眼看见,梅逐雨也能想象得到那个李适章下场会有多惨烈,若是毅力稍差,说不得要被吓疯。这么多精怪一齐出动,可不是先前魏喜四人被困在山林里那样的简单。
梅逐雨只想了片刻就将这事抛在脑后,自来有错便要惩罚,惩罚完了就不用去在意,反正只是件小事。
武祯显然也没有花太多心思在李适章身上,她笑吟吟的带着梅逐雨寻着路,找到一方藏在山涧里的山溪。
“看,好看吗?”
这条山溪一侧有许多大石,大石的缝隙处漏下阳光,洒在静脉的溪水上,溪水清澈如透明一般,能清楚看见沉在溪水底下的石头与朽木上,长出了一片片的青苔,在阴影中显出墨绿色的青苔,被阳光照射到的部分,却青翠欲滴,宛如春来枝头新绿,沉在水中,更显明净透彻。
溪边生长着兰草,一半垂在水中,轻轻招摇。交错的光影将山溪与分隔的小潭水变成了一个梦幻的静谧之地。
仆从们没有跟过来,此处只有他们两人,武祯坐在一块大石上,随手捻起一块小石子扔进了溪水里,荡起一圈涟漪。
“我每年来这片山中打猎,都会来这里休息。有时候我心情不好,也会一个人策马出长安城来这山中打猎。”身处锦绣繁华之地,身边都是热闹,但偶尔也会觉得倦怠烦闷,几年前她无意中找到了这里,后来就习惯了心情不好时在这里待一阵。
梅逐雨没有吭声,他其实知道这里。
和武祯的第一次见面,正是在这里。不过那时候只有他看见了武祯,武祯却没发现他。他追着一只恶妖无意间闯入,半身浴血风尘仆仆,而武祯就在这山溪边清洗身体,可能是因为打猎在身上溅上了血。
武祯没听到郎君吭声,奇怪的扭头去看,却见他完全没有欣赏此地美妙风景的意思,反倒一副神飞天外的飘忽模样。
耳下还是红的。
这是怎么了?武祯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山涧空寂鸟鸣,凉风徐徐,一切都很正常。
“郎君。”
梅逐雨低头看水面,没看她。
武祯凑过去歪着脑袋看他表情,“你在想什么?”她的笑容渐渐变得不怀好意,“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梅逐雨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武祯挠他的腰,势要从他嘴里挖出这个小秘密,可惜梅逐雨并不怕,一手就拢住了她两只手,武祯怎么都挣脱不开。
行,力气大就是厉害。
两人在这里坐了一下午,武祯也闹了一下午,然而始终不知道梅逐雨为何在初初见到这处山溪的时候,会是那样一副神情。
众人会合之后,发现自家祯姐和姐夫什么猎物都没带回来,武祯还直言不讳说自己夫妻两看风景去了,惹得众人一片嘘声。
“没事,咱们这次收获不少,肯定能胜过李适章!”
然而,李适章始终没有出现,倒是跟着他的那些贵族少年们陆续出现了,但李适章失踪了。
李适章这一失踪,就失踪了七八天,直到武祯等人离开西山,回长安去的时候,他才被人从山中找到。
被找到的李适章已经两颊凹陷胡子拉碴的陷入了昏迷,醒来后就被吓破了胆,抱着脑袋直喊有鬼,休养了好几天后才好了一些,但也宛如惊弓之鸟,听到稍大的声响就吓得抱头鼠窜,不仅他是如此,跟着他的几个健仆,同样被吓得不轻,可被问起失踪那几天经历了些什么,却都面带恐惧闭口不言。
也有人怀疑李适章是被武祯给派人收拾了,可武祯一副无辜模样,更有众多贵族少年少女们作证,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折磨李适章,于是此事只能不了了之,焦山王李适章很快被护送回了封地休养去了,这回也不知道要修养多少年才能有勇气再来长安。
这一年的秋猎过后,梅逐雨在武祯那些熟人圈中突然开始声名鹊起,关于‘梅道长’的传说在这个小圈子里流传起来。从第一个跟武祯认识好些年的郎君厚颜带着礼物上门,请梅逐雨去看一看家中闹鬼的宅子之后,梅逐雨隔三差五就被人请去。
有时候是些捣乱的小精怪,被梅逐雨随手收拾了带回家给武祯玩,有时候是偷偷潜入长安作乱的小妖,同样带回去交给武祯,让她送到妖市管理。不过更多时候都是虚惊一场,根本没什么问题,只是人疑心生暗鬼罢了。只有一回,是查出家中仆人为了讹诈财物装神弄鬼,也被梅逐雨直接给拷回了牢中审问。除了道士,他可还是刑部的。
秋日倏忽而过,当满城秋叶纷纷落下,寒风从更北之地席卷而来,冬日便到了。
到了冬日后,武祯的肚子越发大了起来,她也不爱到处凑热闹了,连最爱听的歌最爱看的舞也不感兴趣了,每日最爱的就是团成一团睡觉,而且是非得团在郎君怀里睡。
变成猫后,狸花猫重了不少,肚子也能摸出鼓鼓的。梅逐雨早上起身去上值,给夫人把轻软的被子和雪白的皮毛裹好,放下帘帐,拨好熏炉,让她能好好睡,可等他在刑部工作了一个时辰后,还是能雷打不动的看到一只懒洋洋的狸花猫跳进窗户,熟门熟路的窝进他怀里。
家里那么舒适的环境不睡,非得到这里来,梅逐雨很是无奈,和她说了好几次,然而武祯嘴里笑嘻嘻的什么都说好,转头就忘,每天故我,把装傻装听不懂发挥到极致。梅逐雨也不能拿她怎么办,就只好随了她,准备了厚厚的皮毛垫子在刑部官署,等狸花猫跑来了,就给她当被子裹着。
于是刑部其他的官员就总是能看见这样的场景——梅郎中坐在案前提笔工作,怀里窝着只睡觉的懒猫,满室静谧,让人莫名有种‘这日子过得真是悠闲’的感叹。
满脸阴狠之色的李适章将手往下压了压, 霎时两支冷箭从他身旁激射而出。
管你力气再大, 面对这样的冷箭不也毫无办法。李适章面上冷笑还没彻底展开, 就僵住了,他双眼瞪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两支去势汹汹的箭, 就是那么一晃眼的功夫, 竟被那个梅郎君抓到了手中。徒手抓剑?为什么有人能徒手抓剑?他是怎么发现这两支冷箭的?又是怎么抓住的?为什么那么轻巧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费力?难道身边这两个健仆射出去的箭没有力道?
李适章再一次被刺激到了,不管不顾的拿起自己的弓,张弓搭箭就要自己试一试。他被刺激的不轻,这动作有些大了,身边的人连忙劝他,可李适章什么都听不见,他现在只不信邪的一心要弄个究竟。
不过, 没等他那支箭射出,一阵飒飒风声,之前被他们射出去的那两支箭裹着劲风又被射了回来……或者说, 被扔了回来。
笃的一声,两支箭一支钉在了李适章的纱帽上, 一支掠过了他的颈项, 钉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感觉到颈间的刺痛,他伸手一摸,摸到一片血迹, 那支箭擦破了他脖子一侧的皮。
李适章手一抖, 弓箭掉在了地上, 他僵硬的抬起头,看到那边树下,笑吟吟晃着腿的武祯,还有那个徒手将箭接住又反手扔过来,此时依旧冷冷淡淡的梅郎君。
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看向这边的目光冷厉而不耐,带着一种先前李适章没看过的锐利杀气。李适章只感觉全身涌起一阵寒意,心头巨震全身哆嗦,骇的差点失声喊叫出来。
这可是轻飘的箭矢,不是那种厚重的铁剑和青铜剑,隔着这么远,正常人怎么可能隔着这么远把那种东西扔出这样的气势?不可能的!
李适章被吓得魂不守舍,好不容易回神了,却发现那边的武祯二人已经走了,明显发现了他的踪迹,竟然都没有想过来看看,如此、如此的轻视他。
原本惨白的脸迅速涨红,李适章愤怒又恐惧,他身边的仆从们惊恐的询问他如何,又有人小心的问要不要继续跟着,李适章鼻翼鼓胀两下,露出个恼羞成怒的表情,站起来一把摔掉了自己手中的弓,扭头就走,“跟什么,你没脑子吗,有那个姓梅的在,我们能讨什么好,你们这些没用的,能打得过他?!”
仆从们不敢反驳激怒他,全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就算有人露出不忿的神情也很快遮掩下去,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适章快步走在树林里,双眼通红,嘴唇颤抖,心中恶狠狠的想到:“今日之辱,他日必要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