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这些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家伙们都开始承担责任,他们又将各自的弟弟妹妹子侄等交托给她照顾,于是武祯送走了一批比自己年纪大,或者与自己年纪一样的朋友,又开始带着一群小家伙们,带着他们玩。
从小到大,一直热热闹闹,身边从不缺朋友。
虽然许多人都说他们是一群纨绔子弟,但那些大家长们放心让家中孩子跟着武祯一起疯玩,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认可了武祯对这些少年少女的教导。若真是什么都不会的无能之辈,扶不起墙的烂泥,也没法跟上武祯的脚步。
武祯已经看着太多的朋友来来去去,从熟识到慢慢生疏,从以前,就有不少人爱与她一起,黏着她,但是慢慢的,他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武祯从不觉得有什么,朋友们来了,她就请她们喝酒玩闹,朋友们走了,她也照样过自己的快活日子。
只是这些还未经事的少年郎们,没有武祯这样超脱的胸怀,仍旧要心情低落一段时间。
武祯也不多说,与自家郎君一起慢悠悠的牵着马回家。
梅逐雨可能是听到梅四他们的话,被影响了,在路上难得开口对武祯说了好长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的朋友都很好,他们就算以后不常联系,也会记着你。”说这话的时候,梅逐雨想起的是之前那个雨天,他们进的那一户人家,那见了武祯十分惊喜的两人。
武祯见到郎君眼睛里那点担忧与安慰,哑然失笑,摇头叹道:“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我可没有梅四他们那种感叹惆怅,说真的,我巴不得那些成了亲的家伙们别找我了,你不知道,他们真的很烦。”
梅逐雨此时听着她的话,还以为她是玩笑之语,谁知第二日就亲眼见证了,武祯口中的‘很烦’是怎么一回事。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参加过崔九与孙娘子婚礼的第二日, 梅逐雨依旧起得早,而武祯,钟鼓声响三遍的时候, 被梅逐雨捞起来吃了顿早饭, 又游魂般的躺下继续睡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她得睡到日上三竿,然而今日,有人来送了一封帖子。
武祯认识的人多, 不只是普通人这边,还有各种妖怪那边, 总有人找她,于是一般讲规矩的就会先派人上门给她递一封帖子, 表明拜访或是邀请,为了便于联系,武祯会给亲近的朋友们一些特殊印章,盖了这些印章的帖子,武祯就会优先处理。
而今日这一封帖子便是如此, 只一封帖子, 上面竟然盖了五六个章,门房那边被交代过,看到这帖子, 担忧有什么急事, 直接给送到了梅逐雨手中。梅逐雨拿着那帖子也没有打开看的意思, 转头进房去找武祯。
武祯被郎君从床榻上捞起来, 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摊在床上好一会儿,才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帖子从梅逐雨手中拈了出来,随手一抖打开看。她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边伸手揉着略疼的腰。
梅逐雨在一旁看她动作,有心想替她揉一揉,但看看自己的手,又有点不太自信的收了回去。
武祯看完帖子,随手将帖子往地上一扔,露出个有点郁闷又有点无奈的表情。那是一种她不想做什么事,但又非做不可,所以心情不太好的微妙表情。
梅逐雨还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当下问道:“有什么事,可需要我帮忙?”
武祯趴在床上,一头黑发披了一肩,她锤了锤床,恨声道:“一群友人邀我聚会!”
梅逐雨不明白,一个聚会她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往常她不也常和朋友们出去游玩吗?
武祯看出他的想法,磨了磨牙哼哼道,“这种聚会,每年都有两次,忒的烦人,郎君你下午若无事,跟我一起去如何?”
梅逐雨点了点头,也没觉得有什么,相反,看武祯这样不甘不愿又得乖乖去的模样,他很有些好奇那聚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帖子写的时间就是这日下午,地点是梅园。这梅园顾名思义,就是一处种满了梅花的园子,是冬日里众亲贵赏雪开宴的一个好去处,但时值夏日,那梅园无花无雪,只是一派绿意,没有什么人这个时候跑到梅园去,所以此时的梅园,十分清静寥落。
两人到时,梅园还没什么人,武祯指指一路上那些树,“今年冬天我们可以来这里看花,这一片的梅花开的格外茂盛,不过没有小园那边的绿梅香。”
“来这边。”武祯一矮身钻进旁边的树林里,穿过那些繁茂的枝叶,带着梅逐雨走捷径来到了一个小湖边,指着这湖边的十几棵梅树道:“这些是香雪梅,花色淡绿,开花时在那边的楼上都能嗅得到这边花香。”
梅逐雨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湖对岸掩映在一片绿色中的小楼一角。
武祯这会儿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带着笑,与梅逐雨一同往那边小楼走去,口中说:“我现在说也是白说,你得亲自体会了才知道个中滋味,等今年下雪了,选个日子把这园子包一天,我们来这里赏梅。”
虽然梅花没有开,但青树碧水,两人走在微风徐徐的湖边,这样安静的说着话,梅逐雨自然而然的就开始期待起今年的下雪。
上了小楼,梅逐雨被武祯安排在二楼一个房间里坐着,这里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楼下花厅。武祯靠在窗边说:“待会儿下面人太多,烦得很,你就不用下去了,在这上面坐着等我,我尽快早点结束。”
说到这,有侍从送进来一桌酒菜,量都不多,但香味扑鼻,样样都很精致养眼。武祯走到桌边坐下,自己不吃,只说:“今天让郎君跟我一起来,主要是这里的饭菜味道不错,想让你尝尝,还有这个梅子酒,是梅园自酿的,不外卖,只有到了这里才能喝得着,这酒口味醇厚回味悠长,应该合你的胃口。”
两人这段时日,晚上会一起对月小酌几杯,梅逐雨的酒量是越来越好了,武祯见他终于喝出了点滋味,更喜欢逮着机会给他分享各种自己喜欢的好酒。
没说几句话,下面花厅里变得热闹起来,络绎不绝的有人进来了,还有人高声叫道:“五弟来了没,还有武祯呢!怎么都没来!”
武祯往窗户外看了眼,甩甩袖,对梅逐雨道:“你慢慢吃,我下去了。”
武祯走后,梅逐雨也没有吃,他听着武祯下楼的声音,坐到了窗边往下看,正看见武祯走进花厅。
花厅里已经坐了五六个男人,武祯进去的时候,又有三个男人相携到来。几人看上去都是相识已久的,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就随意在桌边坐下了,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还有三个空位子。
几人也没有等人来齐了再开宴的意思,有人自顾自的就开始倒酒,仰头喝了一杯。
这些男人,年纪最大的看上去三十几岁,最小的也有二十四五的模样,大多长相端正气质不俗,有清弱文士,也有富贵郎君,还有身形高壮的勇武汉子,似乎都出身不低。
这一众称得上俊杰的郎君们脸上没有丝毫参加朋友宴会的喜悦欢乐,哪怕最初有朋友相见的喜悦,此刻众人齐聚一堂,脸上都慢慢带上了叹息与郁闷。
只听最开始那个喝酒的郎君说:“兄长们,小弟真心是苦啊!”
他说着长吁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撑着脑袋,“我那妇人前几日做出那等辱我颜面的事,如今同僚们都笑话我,唉!早知今日,我必不娶那妇人!”
在他旁边坐着的一个文弱郎君拍了拍他的肩,“兄长知你难处,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哪!”他叹着,竟伸袖拭了拭通红的眼角,一副男儿有泪强忍住的悲怆模样。
“阿陶与文仲,莫要如此了,与家中妇人吵架只是小事罢了,何必如此失态。”一个高挑的精瘦男子朗声道:“我前些时候被那上官给派去广安,吃了好大苦头都没你们这样。”
又有一个长相宽厚年纪较长的郎君凑过来,给他倒了杯酒低声道:“窦七你也莫要如此说,他们近来也是委屈了。”
“唉,昨日我父亲无缘无故斥责了我一顿,他在家中看我不顺眼也就罢了,在朝中也不给我点面子。”
“想开些,你与你父亲同在一处任职,被你父亲训斥,也比被其他上官训斥好吧。”
“你是不知,他那语气当真可恶,他如此对我,只是因为偏心我那庶出的兄长罢了!”
“你家兄长,除了无能些,也不错了,看我家那个弟弟,当真不得安生,日日惹是生非,偏生我家中娘亲祖母都要护着,上回惹事,非得让我替他摆平,平白惹了我一身骚。”
一群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互相大倒起苦水来,这个说起与家中妻子感情不合成日吵架,那个说起父母偏心,兄弟惹事,又有提起工作不如意,最近倒霉事多,还有说起妹妹婚事不顺利的,说起心爱的马染疾死了的等等。
这样一群身份容貌都不差的郎君,桌上菜没吃两口,光喝酒,你说我叹一番,最后相对干一杯。
而武祯,她一个女子,夹在这一堆郎君们中间,竟然也丝毫不觉得突兀,反倒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只不过,她脸上没有这些郎君们相同的抱怨叹息,她挑着眉听着他们说,有郎君拉着她诉苦,她就听着,听完了或劝两句或嘲两句,要是对方把她说得烦了,她就倒上一大杯酒塞过去,干脆的道:“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