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相公是鬼差 (一逍遥)

　　“你我原本是同类，谈不上处置。”柳小妖左手食指中指并拢, 点中苏晴的穴道，而后收回抵在她胸口的树枝, “做一个好妖精, 即便不入仙籍, 也可以在这世上逍遥一生。这一生很长，足够你细尝各种滋味。”
　　“这世上人与人不同，妖与妖自然也不相同。”苏晴言之凿凿, “三界生灵，能够转世成有灵性的仙、人、妖的数目本就不多，有多少妖想要修炼成仙，却始终没有机会！既然我手中握着这个机会, 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你想怎么利用？”柳小妖冷冷笑着，“抽了这婴儿的仙骨，还是抽了我的仙骨？你以为, 你抽了仙人的仙骨安到自己身上，还会有丝毫成仙的机会么？”
　　苏晴低垂了眼睑，久久不回柳小妖的问话。柳小妖又说：“你若是执意想要我或者这孩子的仙骨，我恐怕不能再留你在这世上。”
　　“不留也好。”苏晴一副赴死的状态, “我实在不想再在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待下去，也许死了才是解脱。”
　　“也许你不再心存恶意，就能出去。”柳小妖解下负在背上的婴儿，重新搂在怀里，坐在一旁，不再和苏晴说话。
　　婴儿又看着柳小妖笑。柳小妖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婴儿胖胖的脸颊，笑道：“他多可爱，你怎么能忍心带着他来这种地方。即便他的仙骨能让你飞升成仙，心里不会永远带着愧疚么？”
　　苏晴低头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其实我都想不起我为什么要成仙了。仿佛生而为妖，就该有一种修炼成仙的心思，仿佛只有成仙才是正道。”
　　柳小妖哼了一声：“成仙才是正道？我们妖就生来比仙低一等么？凭什么？”
　　柳小妖的这三句问话直击到苏晴心底。苏晴直视着柳小妖的眼睛：“妖和仙没有高低之分么？”
　　“恐怕就只有你们这种妄自菲薄的妖才会这样想。”柳小妖轻轻拍着抱在怀中的婴儿，“我千秋镇中也生活着许多小妖精，没有哪一个因为自己妖的身份而感到自卑。自我化为人身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过，是妖而不是仙又怎样呢？我不做恶事，一心一意做我的小妖精，天上的那些神仙，任他们高高在上！”
　　“竟然还有妖精心里是这样的想法。”苏晴苦笑着，她也想起了她初时变为人形，在山野中无拘无束时的快乐，“若是我能早一些遇到你，也许我不会纠结于能否修炼成仙。就在山野间做我的小妖精，享我的妖精寿数，也不会烦这么久了。”
　　柳小妖抬起头看着苏晴，笑道：“你现在遇到我也不晚。一个行止端正的好妖精，一定能快快乐乐活在这世上。”
　　苏晴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嘴角微微挑起。柳小妖隔空解开了苏晴身上被封的穴道，道：“现在你总不会再打我和这婴儿的主意了吧？”
　　“技不如人，不能打，行止不端，不该打。”苏晴弯起手臂，伸手抚着被柳小妖用树枝指着的胸部，揉了揉，“姑娘在成仙之前想必也是个道行高深的妖精。”
　　“深谈不上，年龄高倒是真的。”柳小妖依旧笑着，“这天上地下，还有地府，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我这样‘高龄’的妖精了。”
　　苏晴难得也笑了：“不知姑娘能否施以援手送在下出去。若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在下向姑娘发誓，心里不再有丝毫成仙的打算。”
　　柳小妖的眉头皱了起来：“出去……实不相瞒，我都不清楚我自己究竟是怎样进来的。”
　　苏晴点了点头，眼中透着一种落寞：“看来想要改过，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她正说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柳小妖眼前。秋夜白祖母的声音回荡在柳小妖耳畔：“能劝那妖精改过迁善，小妖你很有本事。”很快，这冰天雪地又安静下来，硕大的空间仿佛只剩下她和她怀中的婴儿。“你是怎么回事？怎么那苏晴走了，你还在？”
　　婴儿又小又肉的胳膊又伸出襁褓，握住柳小妖的手指，甜甜笑着。
　　柳小妖叹了口气：“这冰天雪地的，你虽然是个小神仙，终究也是小婴儿，既然醒了，是不是要喝奶？”不等那婴儿回应，柳小妖又说，“你就是需要喝，又让我上哪儿去找。”
　　夜里，冷风刺骨。柳小妖庆幸在山洞中还能点火取暖。她取了些白雪煮化喂给那婴儿：“可怜的孩子，几十年了，你爹娘身为仙人竟也不来找你。这样的爹娘要来又有何用，你还不如跟着我。”
　　婴儿竟然眨了眨眼睛。
　　柳小妖哄得越发起劲儿了：“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咱们看看这地方有没有什么羊啊，牛啊，若是有，我便向它们讨一些奶煮熟了喂你。”
　　小婴儿醒了过来，终究有些饿，雪水又怎么能喝饱。只能将自己的手指含在口中，一下一下吮着。
　　柳小妖轻叹了口气，将婴儿放在天然形成的石床上，她自己也合衣躺了上去。她想，那苏晴应该是又回到了人间。如果说算是重活一世，那这一世，她必定能过得舒心。放下心里那些虚无缥缈的执念，只做一个心思干净的妖精，既快乐又自由，多好。
　　这一觉，柳小妖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又香又甜。好像也不只是因为她将那苏晴劝得‘从了良’那么简单。好像，这婴儿躺在自己怀里，她心里莫名有一种踏实的感觉。醒来的时候，小婴儿右手食指塞在自己嘴里，左手抓着柳小妖的衣衫，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柳小妖瞧。一大一小两个神仙四目一对，嘴角都弯了起来。
　　


第88章 替身
　　秋夜白刑满归来, 柳小妖却又消失不见。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和柳小妖究竟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要在一起竟然这样波折重重。
　　地府中阎君的府邸, 秋夜白已不知叹息了多少声。偌大的宫殿, 只有他一个人，他仿佛渐渐明白了当年璎珞心中对天帝的恨意, 那是一点一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积累下来的, 在这空空荡荡的府邸中生活, 实在是太孤独了。几千几万年, 只有自己一个，没有丝毫声音，没有丝毫交流, 怪不得她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将自己囚在这地府。现而今，璟珩的儿子在体味着这份孤独，品尝着这份痛苦，对于璎珞来说, 是不是也算得上一种报复性的成功，虽然她已经灰飞烟灭，这三界中再也寻不到她的丝毫踪迹了。
　　秋夜白撩袍站起身来, 走到寝殿的右侧，两人高的实木书架上摆满了竹简。他左手轻挥，书架缓缓向左推开，一人高的洞口泛着淡粉色的光芒。秋夜白走进去的时候, 脸上的面具消失不见了。
　　书架后面是另外一间隐秘的房间，莹莹粉光中间，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白色睡袍，双眼紧闭的青年飘在当空，那面貌和秋夜白一模一样。
　　秋夜白飞身而起，飞到那青年身后，双手握住他双肩，阖上双眼。屋内的淡粉色光芒将两个一模一样的青年围了起来，粉光流转，仿佛正在进入那相貌和秋夜白一样的青年身体中。过了好一会儿，秋夜白和那青年一起徐徐落了下来，青年睁开双眼。
　　转过身后，青年对着秋夜白敛衽，道：“夜白见过夜白大人。”
　　秋夜白撩袍坐了下来，扬起头看着那青年，道：“本君造了你出来，是希望你能代本君行阎君之职。”
　　夜白微低下头：“夜白心里清楚。”
　　“其实你与本君不止是样貌相同，记忆、术法都是一样的。”
　　夜白跪在秋夜白身前：“谢过夜白大人创造之恩，我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秋夜白勉强挑了挑嘴角，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我要去找那个小妖精，地府却不能再一次没有阎君。我不在，你就替我守在这儿。”
　　“谨遵夜白大人吩咐。”
　　秋夜白点了点头，右手施术法将那青年的衣着、配饰变得和自己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起身带着他走出这间密室，那书架自左而右又缓缓将那洞口堵住。秋夜白自怀中摸出那张面具，扬起手臂戴在那青年脸上，他自己便消失不见。
　　地府与人间的交界处，秋夜白背靠在一块两人高的大石上，嘴角渐渐有血流了出来。他用太短的时间造出了一个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耗费了太多的仙力。这分、身一旦动用术法，他自己便有知觉，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扶着那块大石头，缓缓坐了下来，阖上双眼，感受着身体内部气血翻腾。他要去的地方不在三界之中，那里是危险还是安全，那里到底有没有他此生此世唯一爱着的那个小妖精，他其实并不清楚。可是这一趟，他必须要走，也许，这是他能和柳小妖走到一起的最后的一次机会。
　　他渐渐感觉到有一股热流在四肢百骸流淌，眉心蹙了起来。
　　“夜白大人，你受了雷钉之刑，外伤才好，五脏六腑却还虚弱。擅自动用仙力创造分、身，看来是不太想活下去了。”
　　秋夜白嘴角微挑，一双眼睛并未张开：“很久不见，医神大人。”
　　楚枫一双手掌均贴在秋夜白背上，药通过掌心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秋夜白心里说不出的舒畅。好一阵子，他终于睁开双眼，微微侧头地下，嘴角挑起，道：“夜白多谢楚神医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