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 羡慕着他。
“这把剑我想暂借一天,等办完事, 我会送回来。”
邱辞想了想, 问:“你怎么过安检?”
“障眼法。”
邱辞点点头,看看天色, 还是晚上。他说:“你去吧, 我先回文物局看着,如果苗头不对, 我会拖着,等你回来,我再去替换。”
事情听着简单, 但南星感觉到了邱辞对自己的信任。她看着他受伤的手,说:“记得敷药。”
说完她就将剑重新缠裹好,去机场了。邱辞不好去送她,站在原地朝她离去的方向看,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因为已经看不见她了。
南星赶回上海时,已经将近中午。她直接乘车到了黄医生家里,这是一个小区,栽满了绿树红花,秋天似乎忘记了这里,红花灿烂,绿意葱葱,很是让人心静的地方。
黄太太在楼下接到了南星,神情满是忧思,她叹气,说:“昨天杨家的那三个儿子跑我们家来闹了,老黄一整天都没出门,被折腾得饭也没吃。那些人真是……”
她一段话叹了三次气,充满了担忧。
“要不是杨太太过来赶他们走,我想他们得把老黄剥皮抽筋了。”黄太太看看时间,说,“一会杨太太也会过来吧,她昨天说了,他们上午去医院闹,下午来这闹,她上午在医院,下午就来这。唉,杨先生的三个儿子太过分了。”
她边说边领南星进电梯,在电梯上也铺满愁容。等电梯开始启动了,她才忽然想起南星是为了什么来的。她已然被烦得忘记了这件事,她问:“南星小姐可以复活杨先生?”
“嗯,东西找到了。”
黄太太这才看见她怀里抱着个用长布缠裹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她略有迟疑,还是说:“我丈夫是医生,他不信这些,要是等会他的言语有冒犯,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南星说:“习惯了。”
习惯了质疑,习惯了驱赶,不过最后他们都会相信。
两人前脚刚进去,蒋芬就来了。她见了黄太太就说:“他们就要过来了,怎么都拦不住,你们千万不要妥协,做人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不讲理。”
她说着就抹泪,替死去的丈夫难受。他们三个儿子,明明生前不见影,绝对谈不上孝顺。在丈夫死后,却利用自己的亲爸来赚这种钱,蒋芬痛心至极。
“杨太太,你不要难过。”黄太太丨安慰着她,说,“是他们要这么做,与你无关,你不要自责难过。”她看看南星,轻声问,“可以一块见见他吗?”
南星听明白她是在问自己复活杨大闯时,能不能也让蒋芬见见。她点点头,这并不碍事。
黄太太立即对蒋芬说:“杨太太,有件事不知道你信不信,说实话,我现在心里也没底,但总觉得如果是真的,你不跟杨先生见一面对不起你,所以……”
“什么见面?”蒋芬回过神,说,“我丈夫已经去世了。”
“是,但是有人可以复活他。”黄太太最后还是犹豫着补充,“我知道这很荒谬,说实话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蒋芬讶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她才看见南星也在屋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里。
一会黄太太让两人坐着,自己去叫她丈夫。起先黄医生不肯出来,听见蒋芬来了,才去客厅。
“杨太太。”
黄医生声音嘶哑,神情颓然,已然不像南星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神采奕奕,充满朝气和自信。这次的医闹,将他的锐气都挫败完了。
南星想起了天赐,同为医生,不会被疾病上的困难打败,也不会惧怕任何凶险恶疾,但是病患家属无休止的谩骂和吵闹,却容易摧毁医者的心。
“我可以复活杨大闯。”南星的话像落在平静湖面上,漾起无数水花,打破了满屋的沉寂。
黄医生看着她,声音又沙哑又严肃,说:“请你不要在杨太太面前开这种玩笑。”
南星说:“这个交易是你的妻子找我的,她不想看你消沉一辈子,所以拜托我复活杨大闯,让他亲口告诉你,他到底恨不恨你。”
黄医生忍不住站了起来,气道:“滚出去!请你尊重杨太太!不要再说这些奇怪的话。”
黄太太拦住动怒的丈夫,也后悔信了那个叫陶老板的人的话,她怎么就轻易信了他,让死人复活,哪怕只有十分钟,也根本不可能的。
身为医生的家属,她竟然信了这些,又让丈夫勃然大怒。他的身体这两天本来就不太好,她真的后悔了。转而哀求南星,说:“你走吧,南星小姐,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的,这个交易取消。”
然而对方明显没有在听,只见她取下手里的长布,露出的竟然是一柄长剑。
那剑鞘上甚至还沾有泥土,斑驳的剑鞘里,是一柄锋利宝剑。
剑身一出,寒光四射。
黄医生忙拦在妻子和杨太太面前,对南星喝声:“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南星没有答话,以剑尖指地,手已松开,剑却在地上站立,似一位浩气长存的侠者,无愧于心,立足于天地。
剑芒如星耀刺人,四周不断回旋微光粒子,渐渐幻化出一个让蒋芬朝思暮想,让黄医生愧疚一生的人。
蒋芬刚看见丈夫的脸,就啜泣起来,哽咽得不能说话。
黄医生也怔住了,那确实是杨大闯。他伸手去扫那些粒子,以为是投影,可手上没有落下影子。
杨大闯真的复活了。
南星等他彻底“复活”,开口说:“杨大闯,因为手术失败,所以黄医生很愧疚,一蹶不振。你恨他吗?”
“嘿,黄医生。”杨大闯憨厚爽朗一笑,“为什么要恨你,如果不是你鼓励我,让我积极治疗,我在两年前就死了。这次是我想拼一拼,再活几年,好陪我老婆过多几个生日。可惜啊,我身体太差。恨什么,一点都不恨啊!你赶紧打起精神来,继续做个好医生,救更多人才行!”
黄医生怔神听着,一度以为这依旧是投影,但这确实是他的声音,总不会是提前录制的。
杨大闯真的复活了,他不怪自己,也不恨自己。甚至较之自己,杨大闯更看得开,更坦荡。
他身为医生,却陷入了自责的痛苦中,差点无法再站起来。
医生的天职,他忘了。
黄医生跪地落泪,连日来的压抑终于爆发,痛哭失声,最后对他郑重道歉:“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是对杨大闯手术失败说的对不起,也是对医生这一天职说的对不起。
他的手术刀,他的医术,应该拿来救更多人,而不是自怨自艾,陷入痛苦的泥潭中。
门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开,伴随着吵闹的叫声。杨德一股脑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刚才砸门用的灭火器罐,进门他就叫嚣:“杀人偿命,还我爸爸!”
他吼完之后就要找黄医生算账,可步子还没迈开,就看见一柄剑上飘着一个……一个……游魂?
他愕然,身后的两个弟弟也惊愕,以为看花了眼。
蒋芬立即上前,收住哭音,指着丈夫对他们厉声说:“你们的爸爸在这,来啊,表孝心啊!不是说记挂你们爸爸吗,怎么现在这么怕了?你们爸爸说了,他不恨黄医生,但是恨你们吵得他没办法瞑目。再闹,再闹他就亲自去跟你们说!”
杨德顿觉惊悚,忽然看见那游魂缓缓转身,朝他们看来。
那张脸,赫然就是他爸。
杨德差点没吓晕过去,两个弟弟胆子小,扔下他就跑了。杨德见那游魂朝自己飘来,吓得四肢着地,拼死往外面爬,吓得哭出声来。
“我不敢了,爸你不要找我,我不敢了。”
他嚎啕大哭着往外逃,几乎在路上吓死。
蒋芬看着儿子们落荒而逃,颇为苦涩地朝丈夫笑了笑:“这就是我们的儿子啊。”
她伸手去握丈夫的手,冰冰凉凉穿过,什么也触碰不到。
此时已经快到时间,一直看着妻子的杨大闯渐渐消失了。
蒋芬怔住,黄太太将她扶住,不忍地说:“只能回来十分钟。”
蒋芬又是一愣,满含泪水看着丈夫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耳边唯有宝剑倒落在地,碰出的清脆响声。
咣当——
剑身褪去了锋利气息,它可以安心长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天赐这个人设,会有人感慨他的圣人之举,也会有人觉得他愧对养父母亲的养育之恩。
同类型的人中,让铜钱印象最深刻应该是李叔同了,就是那位写出“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弘一法师。
李叔同家境卓越,有妻有子,正当壮年时,他放弃了丰厚的家业,决绝地告别了红尘,遁入空门。哪怕日籍妻子带着女儿在寺庙门口哭求他回来,他也没有回头。
听起来很残忍,犹如渣男对吧,以前铜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后来了解了他的平生,发现他在人生上,关心国事,和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沪学会”,开办补习班,举行演说会,提倡婚姻自主,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也是中国话剧运动的先驱、中国话剧的奠基人,一生严几律人,研习佛法。还有其他一些事迹,这里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