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父,我这次回来,是想问你一些事。”言语开口。
陆青山欣慰道:“你如今还愿唤我一声‘大伯父’,我便知足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些往事,何必再问呢,你知道的就是答案。”
言语没想到陆青山会那么轻易的就认了当年的罪过,也没想到陆青山把罪都揽下,一丝辩解都没有。
“你果真,果真装病让我爹替你上战场?”言语嘴唇发白,声音有气无力。
陆青山闭上眼睛点了头,承认了这些罪。
“为什么?你是英勇善战的大将军,你为何这时会畏畏缩缩?难不成真的是为了知意?你舍不得?你又可曾想过,当时我娘肚子里也怀着我?你明明知道我爹那一去,必死无疑,你怎么忍心?”言语憋不住,声泪俱下,痛诉着这些过往。
陆青山懊悔道:“后来知道你娘怀了你,我便后悔了,我曾想奔赴前线,支援你父亲,可你娘拦住了我,她同我说,这场魔族挑起的战乱,她...她...”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陆青山吞吞吐吐,没有再说下去。
言语淡然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娘是魔族中人?”
陆青山身子一震,低头攥紧了拳头。
言语继续逼问:“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不是个正常的人?”
“你是不是还知道如今魔族的混乱与我有关!”
这一串串的问题逼的陆青山痛苦不堪,他哽咽着开口:“没错,我都知道。”
言语此时心脏又抽痛了起来,“你既然知道如何镇压魔族的方法,为何还要请命去镇压。”
陆青山:“我怕皇上会查,会去千寻寺查镇压魔界之法,你的身世,常智方丈也知道,你此次去千寻寺,想必也听他说了。若是皇上知道了你才是封印魔界的关键,皇上为了万民,定会杀了你,我已经害了你的父母,不能再看着你去送死了。”
言语并没有一丝感激,反而埋怨道:“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救所有人?你以为你这样便可还了债?你不过是不自量力......”言语一激动,嘴角咳出了一丝血。
陆青山看到言语咳血,心急了起来,刚想一问言语有没有事,自己的身子却撑不住倒了下去。
陆青山吐了血,言语慌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门外原本在偷听的知意听到了里面不对劲,冲了进来,她看到自己的父亲嘴边吐着血,倒在地上,一时竟吓傻了,不知该怎么办。
“快去找大夫!”言语朝知意喊道。
陆青山拼尽力气抬手挥了挥:“不用了,没用的。”
“爹!爹你怎么样,你别吓我!”知意跪倒在陆青山身旁,哭喊着。
“你在茶里下了毒,是不是!”言语问。
陆青山满是血迹的嘴角微微笑了笑,像是如释负重,“这笔债,我算是还给你了,你...你别忘了曾答应我事。”
陆青山最后一眼看了知意,伸手摸了摸知意的头,嘴里呢喃着:“好孩子啊,好孩子,这是咱们欠言语的。”
“爹!不要!”
知意泪流满面地喊着,可陆青山却再也听不到了。
顾珩听到了动静急忙赶了过来,一进房里他便看到陆青山倒在地上,知意跪在一旁哭喊,言语站在他们的身后。
“小语。”
听到顾珩的声音,言语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转过身去紧紧抱着顾珩,她本不想陆青山死,可他服毒自尽在自己眼前,她刚刚甚至想救他,却无能为力了。
“顾珩,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回来逼他。”言语红着眼,眼泪一滴滴掉落。
顾珩用手压着言语的头,不让她扭头看向已经死去的陆青山。
孙蔷也听到了动静赶来,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瘫倒在门边,顿时哭成了泪人。
“是你!是你杀了青山!”孙蔷狠狠地指着言语,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我们走。”顾珩拉起言语,往门口硬冲出去。
孙蔷不让,任想死死地堵在门口,知意收起了哭声,淡淡地对孙蔷说:“让他们走吧,爹不是言语杀的。”
孙蔷倒在门旁,边哭边笑,哭命运的残忍,笑自己的愚昧。
这个是非之地,不能久留了,顾珩把言语带出了陆府,坐上马车,李行和芬芳驶着马车,快马加鞭离去。
知意瘫坐在地上,流不尽的泪让她怎么也想不通,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是欠陆言语的。
第47章 各自安好
妙妍睁开眼, 床榻上的金边有些刺眼,她转向另一边望去,白帐罗纱, 陌生的很。
床榻很软, 身上覆着的被子也很暖,可妙妍的心凉凉的, 那段痛苦的回忆不可能因为睡了一觉就抹灭掉。额角的疼痛还在刺激着她一遍遍地去回忆那个可怕的事,她还记得她昏倒前, 言语一剑一剑地刺着那个恶魔, 地上, 身上,脸上都溅了血,血腥味臭的很, 那股臭味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如这段回忆一样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这是哪,自己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脚,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全一些。
孟瑜川下了朝就马上赶了过来,他把妙妍安排住在春华殿,离金銮殿很近。他安排了人守着这春华殿, 不给外人来打扰,所以宫里的人都在揣测,这春华殿里究竟藏着个什么大佛,让皇上如此宝贝。
孟瑜川推开了妙妍的房门, 他看到床榻上有一团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正矗在床脚,他知道,妙妍醒了。
脚步声惊扰了妙妍,她抱着被子又裹紧了一些。脚步慢慢接近,她吓得不敢睁眼。
被子被轻轻扯下,映入孟瑜川眼帘的是妙妍痛苦的神情,她紧闭着眼,头上因为被被子捂久了而发了汗,丝丝碎发黏在脸颊上,有些落魄而失意。
“妙妍。”孟瑜川柔声唤道,他轻轻地将妙妍脸颊上贴着的碎发撇开。
温暖而又熟悉的声音,她知道那是李笙,那也是孟瑜川,她不敢睁眼,更不敢面对,更不敢用如今这副模样面对已经今非昔比的那个人。
“你看看我,我还是李笙,我带着万金聘礼来向你提亲,你怎么都不看一眼?”
妙妍还是蜷在角落,她不过来,孟瑜川也不敢靠近。
感到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妙妍偷偷挣开了眼缝,眼前孟瑜川的脸贴着自己很近,他坐在床沿,半个身子探向了自己的角落。
妙妍只好挣开了眼,她侧了身子,转了个方向,朝另一处床脚挪动。
“这个床就那么点地方,你能躲到哪去?”孟瑜川开口说道。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妙妍愣在了原地,环抱着双膝。
孟瑜川着急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着是你的皇宫吗?皇上。”妙妍埋着半个头在膝间。
“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放心,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孟瑜川往里靠近了一些。
“言语呢?她还好吗?”妙妍抬起了眼眸望着此时这个身着华服,气宇不凡的孟瑜川。
孟瑜川见妙妍开口说了话,欣喜不已,然而自己也小心翼翼地,生怕话语里刺激了她,“顾珩把言语带走了,你放心,他们很好。”
“你是不是想见见言语,等你恢复了,我带你出宫找他们好不好?”孟瑜川又问道。
妙妍摇摇头,她谁都不想见,关于那件事的所有人,哪怕是言语,她都不想见。她虽然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还是怕,怕看见言语自己又会想起那夜的事。对言语,与其说是不想见,不如说是不敢见。
门外李公公的声音响起:“皇上,药都煎好了,您看看要不要现在送进来?”
孟瑜川看了妙妍一眼,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宣了李公公进来。
李公公身后跟着一个丫鬟端着药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皇上下了旨,这春华殿里的人一律都不许向外泄露这殿里的人或事,哪怕是每日的药渣都要处理干净,不能让殿外的任何人知道。
李公公和宫女跪在地上,呈上药汤,孟瑜川端起药碗,又往里坐了坐,想亲自喂妙妍喝药。
“我自己喝吧,你这样一勺一勺地喂,他们得跪多久?”妙妍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公公和小宫女,自己不愿拖累别人,就接过孟瑜川手中的药碗,憋住气一口喝了个干净。
唇齿间都是草药的苦涩味,妙妍皱着脸,用手擦了擦唇角。
宫女接过了妙妍喝完的药碗,随着李公公一同离开了。
孟瑜川从袖中掏出了一小包东西,他打开包裹在外的一层牛皮纸,纸里包着的是几颗蜜枣。他递到妙妍面前,妙妍犹豫了一会儿,原本不想吃,可奈何口中太涩,忍不住吃了一颗。
蜜枣的香甜缓和了口中的苦味,妙妍望着这被糖油包裹着的蜜枣,缓缓开口:“以前我看言语喝药,也是苦的很,我给她带了些蜜枣,她却一口也不吃。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你猜她怎么说?”
孟瑜川答:“她会说‘这蜜枣太甜,不太适合我现在的处境’。”
妙妍微微一笑,心里想着这还真让孟瑜川猜对了,“言语就是这样,我很佩服她,什么痛苦都可以云淡风轻地熬过,我那时和她说,不就是一颗蜜枣吗,至于这么折磨自己吗?顾珩又不在,这般倔强演给谁看?她那时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心疼我自己,才能不会在以后的某一天心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