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本人生地十分俊朗,他的几个皇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 其中皇三子卫简尤甚, 作为几位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位, 他的气度非卫蘅、卫羣可比,卫简在封地时贤王之名大盛天下,他广招门客, 亲自提携那些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对朝局、治世更有着远见卓识,更难得的是他洁身自好,封王至今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只和王妃伉俪情深, 宸王与宸王妃的感情在民间为百姓人人乐道的一桩佳话。
顾清风当年还未入朝为官前,民间就有宸王将入住东宫的说法,可见当年宸王的风光之盛。但没过几年, 宁王卫蘅、齐王卫羣势力迅速崛起,将宸王的风光摄去一半。
顾清风当年也十分不解,宁王和齐王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当年的宸王的,可惜后来他自己家中遭逢巨难也无心再关心朝局。
裴澈和顾清风分立在御书房外, 请安结束后皇子们纷纷告退,裴澈淡淡打量着那几位天潢贵胄。
卫蘅即汤绍,空有着卫蘅的一副清贵皮相,可惜,和其他皇子的进退得宜游刃有余比起来,他就是野驴配金鞍想装马。
演出来的和天生的,没有可比性。
好在这里没人会联想到宁王那副皮相里的芯子换了,汤绍的演技还是过关的。
齐王卫羣,从外表上来看他要稍逊于他的两位皇兄,但眉宇间有着天生的凛然贵气与倨傲,令人不可亲近。
而令裴澈最感意外的却是宸王卫简。
那卫简容貌俊美,气度非凡,逢人三分笑,举止温文尔雅没有一点上位者的傲慢令人如沐春风,此人的眼神十分空灵,偶尔竟会露出几丝看破红尘的架势,他虽站在这天下最贵重的皇城之中,神色间却能让人觉得他仿佛正在乡野村头闲庭信步。
这个宸王有点古怪。
御书房请安之后,皇子公主们散去,梁帝将永宁单独留下。
坐在书案背后,梁帝喝了口参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低头恭敬立在面前的永宁公主道:“永宁,夜羌国的呼延灼王子日前已经向朕提亲了,他点名要娶你做夜羌国的王妃,朕与诸大臣商议,决定同意让你和亲夜羌。”
闻言,永宁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父皇,平静道:“永宁遵旨。”
梁帝似乎有些错愕,眉尖略略蹙起,诧异地望向他那个并不亲近的女儿,他以为永宁至少会向他哭诉一番,谁料到她竟然这么冷静,不由道:“永宁,你可知嫁去夜羌意味着什么么?”
“回父皇,儿臣知道。”永宁弯膝跪下,向梁帝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清晰而坚定,“父皇,儿臣一直想为父皇分忧,为大梁分忧,但永宁只是一介女儿身,既不能上战场为国杀敌也不能在朝政上帮到父皇,此次,若儿臣和亲夜羌可以让两国修好,让边境百姓免于战祸,那么永宁愿意,这是永宁身为皇女的应尽之责。”
她直起腰身,一双清眸泛着不逊于男儿的坚毅之色。
梁帝怔怔,心头大为震动,悠悠的目光重新正视这个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女儿。
许久,他才哑声道:“永宁,朕以你为傲。”
永宁躬身行礼退出御书房。
梁帝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言,过了会儿,他开口:“王湛,永宁的生母是......”
王湛上前道:“回陛下,是旬阳海氏之女——海若。”
“海若......海若。”梁帝闭上眼睛,脑海中浮起一名女子清淡的眉眼,半晌,他似是怀念道:“我记得若儿与皇后是好友。”
“奴才记得海婕妤是皇后与陛下去旬阳微服私访时遇见的,皇后希望海婕妤可以进宫相伴左右,所以陛下将她带回了宫。”
梁帝默了默,心头笼起一段阴霾,当年皇后剩下卫灵筠病逝,他痛不欲生,他以海若没有照顾好皇后而迁怒于她,渐渐地他将她冷落,就连永宁他都很少再见。
深深叹息,梁帝哑声道:“王湛,拟旨吧,晋封海婕妤为德妃,永宁公主为定国公主,与夜羌国呼延灼王子联姻。”
“是。”
“宣呼延灼来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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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圣旨下,已故海婕妤被册封为德妃,永宁公主为定国公主,下嫁夜羌国王子呼延灼,婚期定在十二月初二。
大梁的十月可谓是双喜临门。
梁帝回到甘泉宫后,一直在宫中等着的柏松进内给他稳心脉。
裴澈站在甘泉宫外,那只小金乌从天际展翅飞来停在他的手背上,鸟喙里吐出一个小小的竹筒以及一朵紫铃花。
看到那朵花时,裴澈想也不想顺手扔了,小金乌拍拍翅膀飞过去重新将花衔在嘴里,又飞回来叼给他,米粒大小的眼珠透着=出一股执拗且认真的劲儿。
裴澈:“......”
另一边的顾清风忍俊不禁,将小金乌唤过来收下那朵紫铃花,道:“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花已经收下了。”
小金乌这才欢叫一声飞走了。
顾清风捻着花梗,笑嘻嘻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鸟,妙春对你还真是念念不忘。”
这朵花的意思是——你是我的。
裴澈面无表情,内心甚至毫无波动,手已经将那字条碾成了齑粉。
顾清风识相地转移话题:“妙春信上说了什么?”
“容诚将‘神火飞鹰’的图纸交给夜月了,他制作的那批焰火也已经被运进宫,在寿宴烟花巡礼时给皇帝祝寿的九龙飞天也在其中,根据夜月的要求,容诚做了手脚,九龙飞天原本的九响增加到了十响。”
顾清风脸色惊疑不定,略一思忖,他恍悟:“第十响是信号,他们要在第十响时行动。”
“嗯。”
“烟花巡礼是礼部的人安排,陆丰向来谨慎......”说到此,顾清风眼底星芒闪过,瞬间明白:“陆丰是他们的内应!”
礼部侍郎熟悉整个寿宴的流程,如果要在那些流程中做些不引人注目的改动,他是最好的人选。
夜月的行动目标是梁帝,陆丰若是夜月的人,那么这就意味着他也参与了这次的谋划。
顾清风心底五味杂陈,人生真的难测,他们这些昔日的同窗好友短短十几年光阴就在各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不知道谁的路会是一条不归路。
“妙春从陆丰的儿子陆植那里得来消息,陆丰这些年一直没有参与朝中党派之争,但陆植在数月前犯过一场人命案,这件事被人摆平了。”
“谁?”
“齐王。”
顾清风脸色变了:“齐王?居然是他?不是说这次的幕后策划者是宁王卫蘅么?”
从前的卫蘅已死,现在的汤绍只想力挽狂澜、悬崖勒马,他强行终止了计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将他曾经的追随者出卖了,那些人洞悉了事情有所变动,察觉到危机的存在,他们不能坐以待毙所以需要另寻明主。
齐王本就有意皇位,朝堂里三王之中相对宸王的威望、宁王的谋略,他的实力的确偏弱,卫蘅生前已经将计划进行到了最关键的地步,在此时他若能李代桃僵,顺势而上,或许还能坐收渔利,一旦失败他也可以把所有罪名推到卫蘅身上。
早年他就已经开始试图笼络朝廷中人,这些年更是在边境也有所部署,还与夜羌的图尔斯部族有联系,只是朝中宁王风头更盛,躲在卫蘅的暗影里行这些事反而更为隐蔽和安全。
如今他进可攻退可守,多年的争权夺利之中他一直被两个皇兄压了一头,有这样的大好时机,何不放手一搏?
顾清风想起那天在废宅中,韩谨和说过的话。
“还记得当年你在《上华法典八经卷》里发现了什么?”
“这本书本没什么大用处,不过此书封皮用金册所铸,内有乾坤,碰巧被你那个酒鬼父亲发现了。”
“里面藏有主公和夜羌国来往的书信,我奉命将书信藏好可惜被你无意间带回了家中,又被你父亲无意间发现。”
顾清风面色一白,忽然明白过来:“阿澈,韩谨和也是齐王的人。”
“十几年前,韩谨和就在为齐王办事,他父亲韩俢早年就将中原的丝绸器物药品运送到边境做夜羌族的生意,韩谨和跟着韩俢也学会了夜羌国的文字,他在齐王和夜羌国之间担任咨客,我父亲就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齐王和夜羌族来往的书信才被韩谨和灭口。”
裴澈面沉如水,据汤绍所说韩谨和面上一直是卫蘅的人,现在看来他很早以前就在齐王的手下做事了,这些年他不过是齐王放在卫蘅那里的眼线罢了。
“要我说这些年韩谨和在朝中的地位怎么能上升地如此之快,定是有人背后提携,齐王在后宫有俪贵妃撑腰,朝中俪贵妃的兄长丞相李然亦是他的支持者,做了齐王的人,韩谨和才能一路官运亨通。”
王湛走出殿外对两人道:“陛下请两位进去。”
裴澈和顾清风走进殿中,只见梁帝正坐在床头由柏松替他施针,他面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木卿卿也伺候在旁边。
梁帝对木卿卿道:“木姑娘,今晚宴席中间你就先回毓璃宫,朕会让王湛派人帮你打点。”
木卿卿点点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