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裴澈锋利的长眉微挑,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半晌,他道:“你确定么?”
顾清风笑了:“当然确定,韩谨和是宁王的人,这件事大梁朝中谁都知道。”
想了想他补充道:“韩谨和眼光还是有的,那宁王城府极深,还是出了名的贤王,在我看来将来真能坐上皇帝宝座的非他莫属。”
“城府极深?”
裴澈和宋云萱一起疑惑地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张被打地鼻青脸肿的脸,脸的主人不知羞耻地说着:
“天香姑娘,最近本王新得了一本《房中秘技十八式》,床上来,本王手把手教你如何?”
......
啊啊啊,想不通啊想不通,那个宁王脑壳有病啊!
宋云萱摸着下巴,脱口而出:
“那个......色鬼?”
裴澈眉峰紧皱,脱口而出:
“那个......傻子?”
“怎么又是色鬼又是傻子的,亏你们想得出来,对了,听说宁王上次也在锦城,你们两个是不是见到他了?诶,我挺好奇的,他到底做了什么啊,给你们留下这种印象?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顾清风“噗嗤”一声没忍住,肆无忌惮地拍桌狂笑了起来。
惜字如金的裴澈难得地评价人:“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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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春后院。
雅雅走了进来,背上有三只黑色的小鸟在蹦蹦跳跳啄皮毛里的跳蚤吃。
裴澈将陆丰、秦渺、韩谨和三人的资料抄了三份,折好塞进竹筒里,再绑在三只小鸟的脚爪上,将三只鸟儿放飞了出去。
三只小鸟灵巧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宋云萱惊奇道:“少主,那是什么?”
“灵犀宫的报信金乌。”
不一会儿,祝掌柜走进来递来一封书信道:“七杀大人,有人送来的信,说是给清风大人的。”
一旁又被雅雅缠上的顾清风正玩得高兴,闻言道:“阿澈,你帮我看吧。”
裴澈将信纸展开,读道:“欲见郑观,明日卯时。”
“郑观是谁?”
顾清风面色有些苍白,握紧双拳的手背上冒起了青筋:“我的老师。”
裴澈沉声道:“这封信是韩谨和写的,他想威胁你!”
顾清风没说话。
宋云萱怪道:“清风哥哥,他找你明天见面,但是没写地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顾清风冷笑:“不用写,我知道是哪里。”
裴澈皱眉:“你要去赴约?”
“当然......诶,诶,诶,雅雅你咬哪里?”顾清风还没说完边开始惨叫,原来雅雅从后面猛地扑过来,张嘴死死咬住他的小腿,尖利的牙刺入他的皮肉中,鲜血从裤腿冒了出来。
裴澈厉声喝道:“雅雅,松开!”
雅雅倏地松开嘴,在裴澈严厉的目光下耷拉着脑袋躲到宋云萱身后去了。
顾清风摸着腿上的血看了裴澈一眼,裴澈点点头。
******
阴沉的天色下,那片残垣断壁显得荒凉而凄清,篱笆上挂着的“青柳书舍”四字木牌早已蒙上了蛛网。
十五年前,这里曾是赴京赶考的学子们梦想的聚集地。
他,韩谨和,秦渺,陆丰都从这里走出迈入考场,走上各自不同的人生。
但早几年前,学子们的书舍都搬去了城南,这里便荒弃了。
他走进去,荒凉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但破败的门尘土堆积的窗,却到处留下他们曾经生活的影子。
他穿过他们的学堂径直走进先生的房间。
那老人就躺在那张竹席上,深秋的清晨浑身上下只盖着一件破棉絮。
“老师!”他疾步冲到床边,那曾经学识渊博令人敬仰的老人须发皆白,面泛乌青,无力地睁着的双眼已经浑浊不明,瘦骨嶙峋的身躯上竟有数不清的伤,像是受过什么大刑。
“老师......”
顾清风胸中剧痛,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滑出,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在了床边,他握住老人瘦得如一截枯木的手唤道:“老师,我是朗之啊,我回来了。”
老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僵硬地转过头来,浑浊的眼定定看了他许久,淌下一行泪来,老人吃力地张了张嘴,发出模糊的声音:“朗......之......”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老师,这些年我应该去看你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清风痛苦地抓住老人的手,这些年他被沉痛的仇恨缠身,一心想着报仇,却将这位曾待他恩重如山的老人忘在了回忆里。
老人注视着他片刻眼底竟露出一丝光,突然,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顾清风的手抓住靠近自己的喉咙。
顾清风疑惑又不解,直到他摸到老人喉咙里有什么奇怪的硬物。
老人死死抓紧他的手将他扯过去,半副身体几乎要抬起来,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道:“证据......”
随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清风痛楚难抑,就听身后那人的声音道:“朗之,你和老师叙旧叙地如何?”
他回过头去,眼前却猛地天旋地转,随后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第18章 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十五年前的九月十七。
他记得那是个暴雨交加的日子。
雨下得很大,紫色的电光打在帝都崇雁塔的塔尖上,沉闷的雷声在叠加的层云中轰隆传来。
今日休沐,他可以不必将编书带回去,所以他从点心铺买了秀秀、清泽爱吃的点心又从药铺买了母亲要用的药,经过酒坊时,酒坊的掌柜正在收摊,见到他忙笑着道:“顾大人,赶路回去么?”
他撑着伞到屋檐下避雨,问:“王掌柜,家父近日来还来贵店里赊酒么?”
王掌柜笑道:“大人放心,顾老大人有一段时日不曾来了。”
他放了心,父亲酗酒已经有几十年了,此次他高中探花,为了家中声誉,父亲发誓滴酒不沾。
只是他那懦弱了一辈子的父亲这次戒酒不知能不能成功。
本想等雨小一点再回去,可望着那阴沉的天色,他心中没来由地一慌,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不愿再等,他撑伞踩着路上的水洼往家中走去。
他家中清贫即便入仕翰林在京城也住不起大房子,只能在偏僻的胡同口租了房屋。
越来越大的雨将他浑身都打湿了,不远处就能看到自家院子里的梧桐树,他快步走去。
门没有关,他走了进去。
瓢泼的雨砸下无数水坑,血水和着院中的黄土被雨水冲成道道溪流,堵在低洼处的院墙脚下。
雪亮的闪电从天际掠过将那异样的血色撞进他的眼里,滔天的雨也冲不淡那扑面而来的剧烈黏稠的血腥气与酒气。
他只觉心狠狠痉挛了一下,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的伞、点心、药尽数掉在了地上。
“娘......秀秀......清泽......”他胡乱地喊着冲进家中,院子里的秀秀常坐在下面绣花的紫藤架垮了一半,秀秀精心养护的花草零落了一地,清泽喜欢的小木马被人踢翻在地,一条像是爬行留下的长长血迹从走廊下延伸进厅堂。
他眼前一黑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踉跄着沿着那条血迹走过去。
厅堂里漆黑一片,偶尔电光划过,他看到门槛上弓身倒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秀秀......”
他奔过去跪坐在地颤抖着手想将她轻轻扶起,手却只摸到黏稠的血,他轻抚着她惨白冰冷的脸嘶声唤着她的名:“秀秀......”
蓦地,他在秀秀的衣衫下摸到了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他浑身一震轻轻将她的身体翻开才发现双目紧闭的清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秀秀会以这么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因为她用身体护住了清泽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但清泽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心像被利爪揪地粉碎,痛得肝肠寸断。
他死死抱住两人的尸身,在雨中恸哭却又恍惚地想起母亲,他发疯似的冲到母亲的房间,经过被血糊上的窗边他却听到了钝器一刀一刀往下剁的声音:
“铿!”
“铿!”
“铿!”
.....
凶手还在这里,凶手还没走!
他一把推开房门,房中暗沉,床上有个黑影。
他的母亲倒在病榻的血泊中早已死去多时,而那个人仍旧拿着刀发疯时地往下砍,一下,两下,三下......血水飞溅在墙壁上。
雷声轰隆,电光的影子像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墙壁上照亮了那个人的脸。
那人满脸是血,手拎着屠刀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身下的尸体上,双眼早已失去了理智,像被挖空的两个大洞。
但那张脸却并不陌生,那张脸平日里总是带着醉酒的邋遢、讨好他时的怯懦、惭愧时的自责......
那人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给了他生命却一生潦倒酗酒成性的他的父亲。
那一刹,他脑中轰得炸开,整个人颓然跪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抱着头像困兽般痛叫。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个噩梦。
似乎听到了他的哀嚎声,那人转过脸来看他,有一瞬他似乎愣住了,而后他起身下了床,拎着那把仍在滴血的刀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