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钰如是说,小椫便由衷地可怜其兰簸箕来,还没成婚便受尽欺负,日后岂不是暗无天日。
但兰屏看上去相当地自在,乐在其中,小椫以为,这就更值得可怜了,处境凄惨而不自知,没想到兰簸箕竟然是这样的可怜人。
有了墨嫣的带领,队伍很快便到达了贡王及其部下驻扎的地方。
贡王蓬头垢面,身上穿着一破旧袍子,袍子上处处是划痕,脚上踩着一双草鞋,这副仪容,放在流民之中倒十分和谐,说是出身天子之家,恐怕没人能信。
兰屏毕恭毕敬地行礼,却被贡王激动万分地抱住。
兰屏带来的人力和物资对他来说,正是雪中送炭,于是一见面,贡王便拉着兰屏入了帐内,仔细商量如何根治这水祸。
小椫沿着黔河河岸走了一圈,只见贡王的手下正忙着修筑河堤,将那狭窄的河岸稳稳守住。
黔河上游从青冥山滚滚奔流而来,到越东时,地势徒然变低,河床泥沙淤积,浅层的流水带不走底层的泥沙,反而溢出河堤,冲向越东几百里平原地带,将良田屋舍一一淹没。
泥沙不能排除,光靠加高堤岸,根本于治水无用。
小椫思索着,可惜越国国君先后多次派人治理黔河,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取得任何进展,每年入夏之后,山洪暴雨袭来,越东百姓便饱受灾害。
她沿着河堤行走,每到一处,便默记下地形地势。正专心致志时,一阵疾风袭来,带着阴冷的杀气,小椫轻身一闪,退到身后,躲过灵如长蛇般的凶猛攻击。
墨嫣将长鞭抽了回来,摆了副笑吟吟的神情,道,“我从早上开始,就觉得你有不同寻常之处,果然身手不凡。”
刁蛮无礼!小椫懒得理这泼辣,径自走自己的路。
墨嫣见小椫不理她,有些纳闷,追了上去,跟在后面喊道,“哎,你别跑啊,我有话问你呢!”
小椫走了一段终于停下。墨嫣跟了上来,叉着腰,怒气冲冲道,“你好大的胆子,五行师跟你说话你居然敢跑,你要不要命了?”
五行师都是这副样子么?小椫皱眉,旋即盈盈笑道,“哦,原来是五行师啊,你又没介绍自己,我咋知道你是五行师呢?”
“混账!”墨嫣横眉瞪眼,细细弯弯的眉毛高悬于双眸之上,鼻子到耳根都已发红,她猛地甩了甩手中的鞭子,长鞭在空中发出凌厉的呼声,显然是怒不可遏。
小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其钳制于半空中,力气之大,令墨嫣动弹不得,那长鞭也如焉了的草绳,垂了下来。
墨嫣使出另一只手,手势一个变幻,一朵朵猩红的火焰如玫瑰般喷薄而出,小椫忙退到墨嫣身后,避开那火束,将墨嫣持鞭的手反手一转,关节卡兹作响,墨嫣一声惊叫,疼得几乎伏倒在地。
忽地一阵恶臭飘来,小椫擒住墨嫣一个反转,动作之快,令身后偷袭的堕魔人避而不及,可攻势已经发出,目标却突然变化,又怕伤到主人,半途急忙停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几乎跌倒。
“蠢货!”墨嫣骂道,气的连连跺脚。
小椫实在不愿意跟他们主仆纠缠,一把松开了墨嫣,气定神闲道,“今天姑且给你们个教训,日后别来纠缠我了!”
墨嫣晃了晃几乎脱臼的胳膊,心有不甘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椫冷冷一笑,眼神转为凶狠,蓦地,天空黑云压过,一道雷火从天而降,几乎将世界劈为两半。小椫举起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那道雷火捏在手中,雷火触及她手,便迅速浓缩,形成一根长棍,通体发出蓝紫色幽光,滋滋作响。
小椫挥了挥长棍,晃得人头晕目眩,最后一把将棍子插入大地,雷电如同无数细密毒虫般钻入大地,墨嫣几乎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已觉全身酥麻,舌头都无法动弹。
小椫收了雷火棍,瞪着墨嫣,问道,“如何?”
墨嫣咽了咽口水,语无伦次道,“我只是问一问你……前辈你的来历而已,何必,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小椫苦笑,还不是因为看到你太烦了。
墨嫣试探性问道,“敢问前辈出自哪一派系?我竟看不出任何路数?”
看不出就对了,小椫扶了扶额头,脑中突然出现一张俊逸面孔,便随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非要学的话,你们五行师也能学会这一招,上次我就教过你们那个元牧。”
墨嫣目瞪口呆。
小椫暗笑,扬长而去。
走了很远,拐过弯远远看到墨嫣仍愣在原地,似乎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实在忍不住捧腹。可此时心里头却越发疑惑,按照墨嫣刚才使出的招数,应该是火系使徒,与水没有半分瓜葛,洛水怎么就安排了这样的使徒来助贡王治水?
第14章 仁厚亲王
此后的一段日子,墨嫣一直对小椫恭让有加,见面时还会恭敬地称一声前辈,引得兰屏十分不解,忍着无端被占了便宜的不满。
小椫乐得自在,她不喜欢被人纠缠,好几次见到东方钰就远远躲开,看到刁蛮任性的墨嫣更是头疼。
毕竟,治水的队伍里,隔三差五地有人议论,兰二公子又挨骂了,以后给儿子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五行师,那么凶,还会五行术,根本就打不过。
小椫在河边津津有味地吃烤螃蟹,听别人议论这对欢喜冤家。
这些日子来,她反而一直惦记着圭石僧人的话——兰家人狼子野心,此次治水只是为了拉拢人心。小椫撕下一只螃蟹腿,大胆地想象着,兰屏当上越国皇帝,南越迎来一个横行霸道的五行师皇后,后宫佳丽们战战兢兢,争相失宠,群臣们更是畏畏缩缩,对皇后娘娘的家暴敢怒而不敢言……
画面简直生动有趣,令人遐思。
可实际上,小椫并未发现兰屏谋逆的任何证据。这位少年心思几乎都用在治水上面,日夜不停地指挥民工和府兵修筑河堤,清理泥沙,同时帮助迁移回来越东流民重建新家。
入冬后,雨量减小,黔河水位降低,眼瞅着再无冲出河堤之势,当下也成为了治水队伍加固河堤的最好时期。念及于此,贡王忙加快了进展,日日在河边督导工程。此时新阳却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封皇帝陛下的手谕,称雨季已过,越东洪水已退,令众人速速赶回新阳,将重重有赏。
贡王看了手谕,丢在一边忧心忡忡。
小椫托着腮帮子,闲来无事便问远道而来的小将这一路可曾遭遇什么凶险,毕竟孤身一人,翻山越岭,又是雪山又是沼泽,沿途得经历不少艰难险阻。
那小将却一直神情紧张地盯着贡王和兰屏,对小椫的关怀询问不予理睬。小椫也很纳闷,这贡王明明长着一副村里渔夫的脸,哪里用得着这样子紧张盯着。
贡王盘腿坐在营帐中央,眉头深锁,额头上深浅不一的皱纹如同大地裂开了纹,看得人也不由地皱眉。
时间过了许久,那小将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贡王才开口道,“我不回去,堤岸修筑正在关键时期,少不了人手,我走了,明年雨季一来,黔河又要决堤。”
那小将瘦弱的身躯微微一倾,忙劝道,“这,陛下在殿前反复交代了,贡王治水艰辛,操劳了大半年,这次务必请贡王和兰二公子回京休养。”他声音说的很轻,却毫不含糊,似乎排练过多次。
贡王闷闷不乐,半响才道,“我不回去,你就跟陛下说,这边河堤尚未筑好,泥沙也未排清,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小将为难地愣在原地,见贡王身边的人没有要劝贡王的意思,便抱拳躬身行礼,正要退下,兰屏霍然站起,喊道,“慢着!”
小将面上一喜,以为事情会有转机,不料兰屏当机立断道,“将人擒下!”
营帐内,两名兵将手持长矛,长矛霍然指向那小将,却被那小将抢先反应过来,躲开长矛,拔腿便往外跑,慌乱之中,夺了一匹黑马,一声呼喝,马儿蹬腿狂奔,踏泥而去。
“好大的胆子!”五行师火系使徒墨嫣的声音在营帐外头响起,紧接着另一匹马追了出去。账内几人会心一笑,连那两持矛的小兵都不好意思再追,生怕抢了五行师的风头。
账内的亲王叹了叹气,愁容满面,旁边的少年则徐徐地饮了杯温酒,瞟了小椫一眼道,“你怎么不去追?你平时不是可仗义了么?”
小椫冷冷回敬兰屏一眼,忤逆圣意,欺君犯上,往小了说便不识好歹、违抗圣令,往大了说,便是狼子野心、犯上作乱。
倘若此时此刻圭石僧人在场,定会笑容可掬地告诉小椫,“丫头啊,我早跟你说过吧,兰府人狼子野心,他今天敢违抗圣意,明天便能犯上作乱,带着人马血洗京城!”
小椫揉了揉额头,将圭石僧人驱逐脑海,郑重告诉兰屏,“亲王尚且没有扣人的意思,你更是没有权力。”
兰屏笑道,“姑子何必如此在意,我的意思,便是亲王的意思,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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