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看着那个看上去已经有些烫伤溃烂痕迹的掌印,不由得拧紧了眉头,总算知道为什么嬴季说要回来躲躲了,这就像是每次和那个女鬼对上,她就要经历一次烙刑一样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道:“有点疼,忍一忍。”
“哦……唔!”嬴季的“哦”还没有落下来话音,背后突然传来的像是整块肉都被剜掉了一样的疼痛,让她的脸色直接变得刷白,猛地低头咬上了自己的手背,发出来沉闷地痛呼声。
她以前并不是没有受到过鬼气的影响,但是从来没有一次的去鬼气的过程是如此的痛苦,也是,也没有那一次是这样拖了一天的时间,还跟鬼又接触了几次才进行的。
不过还好的是,虽然足够疼,但是时间并不长,只是几次呼吸的间隙,那种疼痛就慢慢地缓了下来。
她趴在桌子上,慢慢松开自己的手背,上面一个渗血的牙印,脸色苍白地大口呼吸着,有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额前的乱发被汗水打湿,服帖地贴在脸上。
“崔判官,下次提醒稍微准确一点好吗?”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崔珏没有应声,看着那个黑紫色掌印慢慢变红,最后只留了一个应该几个时辰就会消失的红色痕迹,才呼了口气,从不远处地桌子上翻了翻那些瓶瓶罐罐,拿了一个小罐子打开闻了闻,拿着走了过来。
一边用手指蘸了里面的膏体擦到嬴季还没有退下去的紫青色撞痕,一边搓开一边问道:“这个伤又是怎么弄的?”
嬴季趴着不动,闷闷地说道:“我不想说……”
崔珏动作顿了顿,下一瞬,从房间里传出来嬴季嘶气的声音,还有一句:“被祁山甫的车子碰到了!”
崔珏冷漠地说道:“这个伤,就不要用那个瓶子里的药酒了。”
祁山甫一个人悠荡出校园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的班级灯光已经灭了,整个校园都安静下来,他缓缓走出来校门,一辆机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子的主人冲着他比了个手势,戏谑地问道:“要出去逛逛吗?”
祁山甫眼神缓缓聚焦,连以往总是熟练着的笑容都摆不出来,扯了扯嘴角说道:“不了,今天还有事情。”
车上的男生发出来“嘁”的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家里又没人,你能有什么事?别不是回家去学习吧?你可得了吧。”
祁山甫摇了摇头,没再理会男生,自顾自地向着自己家里的方向走过去,身后传来保安的驱赶声,还有男生带着脏话疾驰而去的声音。
他单肩斜斜挎着书包,脑海中是就在一个小时前,自己见到的完全不能用常理去衡量的事情,什么黄符,什么魔术,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脑子里一片混沌,直到耳边旁边一个自行车叮铃铃地车铃声,才往路边挪了挪,却不想身侧传来一阵疼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行车已经行驶出去半百米,然后在平坦的马路上突然跌倒。
一百一十一 母(捌)
是夜,祁山甫坐在自家的院子里面,仰头看着天空,今天近十五,不是就吹过来带着冷意的风,他缩了缩身子,仰头看着天空那一轮月亮,黑亮的眸子里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其实我知道的,你知道都在对不对?”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
一阵萧索的风吹过来,院子里的杨树窸窸窣窣地掉了一地的叶子,有一片飘到了他身后的位置,在空中停了一瞬,才再次悠悠然地落到了地上。
嬴季坐在墙头贴着房子的位置,躲在一个树的后面,还泛着热烫感觉的肩头倚在冰凉的墙壁上,双腿放在墙头上,丹红色的长裙顺着墙壁滑落下来,像是红色墨水的瀑布被人从中间截断了一样,在风里悠悠荡荡。
她歪头看着那个明明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像一个看透世事的老人一样坐在椅子上的男生,听到他的话,微微坐直了身体,她并不觉得只凭着祁山甫能够发现自己,他应该在给别人说话。
“我知道的……”祁山甫轻轻笑了笑,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却没再继续动作,慢慢倚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嬴季皱了皱眉,也重新放松了身子,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身影,有些担忧,按照正常身体,在这样的温度待久了,会感冒的吧?
祁山甫很清楚,自己从来就是不招人待见的,用最民间的一个词来说,就叫做“扫把星”,就只会给人带来灾祸的扫把星。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感情,友情,亲情,同学之情,他都没有。
梦里,祁山甫看着推攘了自己一把的那个小朋友,在下一瞬间往后退的时候摔倒了地上,再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布满了一道一道的抓痕,划烂了眼睛,脸蛋,渗着血的伤痕和孩子凄厉的叫声,控诉着他过分的行为。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只有六岁,才刚刚到了成年人腰间的小身子被班级里所谓抱打不平的“侠客”瞬间按到了地上,蜷着身子捂着头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混着鼻涕流下来,哭着说道:“不是我,我没有动他……”
“就是你……”
他没听到那群人具体在说什么,只是几句话的时间,身上的疼痛感就全部消失,他看着全部倒到了地上的那些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同学,眼中尽是惊恐。
在那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人揉了一把,到那时回过头的时候,走过来的是气势汹汹的老师。
他拖着自己的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周围是围着他指指点点的同学,明明是同一个年龄,同一个村庄,他却觉得自己与他们有着一个巨大的鸿沟,比如,他们是正常的孩子,而自己不是。
他胳膊用力将自己的书包砸到了门上,然后一个人蜷着身子坐在树下,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肆意横流,但是没有人给他擦。
整个院子都冷清得很,东堂屋内时不时地就会传出来一种奇异的香味,但是他却能够闻到在那种像是香灰又像是过了保质期的劣质香水味后面,有一股浅淡但让人身体发寒的臭味。
他很清楚,从几天前开始,他就永远是一个人了,没有父亲,也没有了母亲。
叔叔说是妈妈害死了爸爸,所以不能埋进祖坟,姨妈说过两天就会将他母亲的身体带走。
他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带去哪里?”
姨妈撇了撇嘴,才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去很远的地方,你要很听话,才能够见得到她……”
只是后来他偷听到了大人们的聊天,他们说“我们王家才不收那种不检点的女人,还是随便找个地方火化了算了……”
事实上里面一大部分的词汇,都是他到后来才明白的。
人的认知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纵然再多不明白的事情,等到字认识的差不多了,总能够找到答案的,只是有些事情,还不如不知道的好一些。
祁山甫的双腿猛的抖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月亮依旧是不规则的大圆饼,给人一种薄凉的感觉。
他扶着椅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怎么回想起来那么久远的事情,抬眼的时候,正见到一块砖头从门外被扔了进来,砸到了石灰板的地面上,发出来哐啷的声音。
他愣了愣,突然扯了扯唇角,果然,下一瞬门外传来了一下中年男人愤怒的骂骂咧咧:“破扫把星,现在还有脸呆在这,要不是你,我儿子能受伤……”
听到似乎有离开的脚步声,他低下来的眉眼突然抬了起来,有些急切地说道:“不要!”
嬴季挑了挑眉,只见着原本滚落到石灰板上的砖头块在砸到了地上,滚了两圈来到了祁山甫的身边,浪起来浅浅地灰尘,在月光下飘摇。
后者慢慢弯腰,捡起来那个砖头块,轻声说道:“我就知道你又要这样做……”
嬴季有些没有听清,索性从墙头上轻轻跃了下来,转而依靠在了树上,侧耳听着从那边传来的声音。
祁山甫低着头,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只是声音闷闷地继续说道:“一开始我怎么都不愿意承认,我以为,那些都是巧合,就算怎么看都是与我有关的不正常,我也依然觉得那是一种巧合,毕竟,没有人会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魂灵的不是吗?”
“可是事情越来越严重,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甚至威胁到了别人生命,你只知道他们对我不好,可是这个世界从来的都对有你跟在身边我不好,你难道还能够毁掉所有人吗?”
祁山甫坐到椅子上,将手上的砖块放回到了地上,伸手抱住了头,来回揉了揉,似乎在整理着语言,又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我多么的不想让你出现,你的每一次出手,都将‘怪物’‘扫把星’‘疯子’这种标签更深一步地深深地砸进了我的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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