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寒与青黛两个刚走不远,便听见前方大地传来声声沉重轰鸣,几座山峰拔地而起,高耸入妖界云霄。无数地渊之中逃出的恶妖从山上奔袭而下,直奔八方而去。霎时哀鸿遍野,血染大地,数不尽的妖倒在恶妖的屠刀之下。
“不好!”青黛惊呼,挥手招来红灯笼,一条火龙从灯笼中呼啸而出,滚滚热浪掀翻附近作恶的恶妖。青黛与行寒便乘着火龙,直奔那几座凭空长出的山峰而去。
刚飞至山峰附近,便能看见每座山山顶都绑着一个仙人,皆是鹤发白髯,浑身是血。行寒看清是哪路仙人之后,嗤笑一声:“真是个记仇的女君。那山上的仙皆是当初反对熹萦争天君位的老仙君,不曾想都被她绑到此处来。”
“熹萦这是要让他们看到自己即位一方之主吗?”青黛问。
“不一定。”行寒蹙眉:“她最好是不要打着血祭仙君的念头。否则,谁都救不了她。”
行寒话音未落,便看见第一座山峰上被绑着的老仙君惨叫一声,一柄寒光闪烁的剑从他胸口里捅出,霎时第一座山峰处地动山摇,仙人血从峰顶留下,瞬息间染遍整座山峰,山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那柄刀从已然断气的老仙君胸口里拔出,熹萦从绑着老仙君的木柱后走出来,提着滴血的剑望向远处站在火龙背上的行寒。
“行寒君。”她微微颔首。
行寒抬眉,朝她回了一礼:“许久不见,熹萦。”
“行寒君此行是跟她一同来阻拦我的吗?”熹萦用剑尖指向青黛,歪着头疑惑道:“她的修为还不足以拦我,蚍蜉撼树而已,行寒君怕是要失望了。”
行寒道:“徒儿不争气自然有师父能找回场子,不用女君担心。只是敢问女君,抓来这四位老仙君是要如何对他们?莫不是……”
熹萦低头,用锦帕认真擦拭着染血的剑,淡淡道:“他们已老,对天庭也没什么贡献了。不如今日再发挥一下余热。待我血祭完剩下三个,怕是行寒君你也拦不住我。”
说罢,熹萦朝第二座山峰飞过去。青黛连忙从火龙背上跃起,飞去两座山峰之间拦截熹萦。谁知还未能靠近,便被笼罩山峰的一道金光屏障狠狠弹开。
熹萦第二剑趁机刺穿第二位老仙君的胸膛,仙人血如同第一位仙人一样污染了整座山峰。而老仙君的修为被熹萦吸收。熹萦望着弹开青黛后金光屏障上浮现的符咒与古老文字,笑道:“真可惜,告诉你们也无妨,被你小徒弟收起来的那本可通晓过去未来的札记,其实后边几页被我给撕下,上面绘着上古时期的法阵,凭你们的修为可破不了古神的阵法!”
“我知道。”行寒抄着手悠悠道:“因为那本札记是我写的。”
熹萦瞳孔骤缩。
第43章
此番话说出来, 连青黛都震惊地看向他。
“是我写的。”行寒抄着手悠悠说道:“你借天劫逃离天庭之后,天君担心失去对你魔化的掌控,便同我们几个商量如何才能引你出来。你对君位的欲念强烈到魔化的程度, 那可通晓古今之物势必不会放弃, 所以我们便演了一场戏,果然成功引你上钩。”
熹萦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你是说, 那本札记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行寒嗤笑道:“哪有什么可预知未来的东西。你贵为女君,还如此愚蠢。”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 一场引熹萦女君入瓮的局。
熹萦女君尚在天庭时, 由于过高的名望与实力, 也因为不好证实熹萦入魔,天君不好断然将她拿下,只能随时监控她。后来青黛欲袭杀熹萦, 行寒便在她动手之前与天君商议好这场局,做出一本“通古预今”的札记来,而借青黛之手正方便天君借此将熹萦逐出天庭,顺带压下熹萦在天庭的名望。
熹萦借助青黛刺杀后, 拼着魂魄溃散逃离天庭,修养近千年才聚拢魂魄,杀死八方妖主之一取而代之, 让妖君发现她的踪迹,借助熹萦的行动“阴差阳错”让她发现这本札记,这场局才正式启动。
妖君与行寒是数万年的至交好友,一有熹萦消息立马去人间寻他转世。恰好是怜歌一案之后, 行寒受到妖气冲击,才得以让妖君顺利助他恢复记忆。
至此,万事俱备,只欠熹萦入局。
熹萦不蠢,只是被君位与心魔迷惑了心智,此时已然知晓自己入了圈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转身飞向第三座山峰。她还未来得及落地,眼前乍现一片璀璨刀光,面前的山峰被生生劈作两半。
此剑名枉生。
行寒一甩剑锋,从火龙背上走下来,走向熹萦。他走得很慢,却如同泰山压顶,压得熹萦连退几步。
“行寒,我以往如何对你,你却这般相报的吗!”熹萦厉声道。
行寒停下脚步,微微歪着头思考片刻,道:“也是。我家小妖主呢?过来。”
青黛本退在一旁,听见行寒唤她,不冷不热回道:“仙君,是你负熹萦女君,小妖不好插手。”
“生气了?”行寒挑眉,走到青黛面前,伸出一双白净的手:“那你将我绑回去,要杀要剐,要打要骂,悉听尊便,从此后我就是你的仙,你如何折腾我全凭你喜欢,如何?”
他最后几个字是贴近青黛耳旁说的,青黛登时后退数步,恨恨瞪了他一眼,满面通红。
行寒直起身,垂眸看着她:“没有心也不必害怕,我自有办法取出断念。”说罢,他将枉生交到青黛手中:“我既是你的仙,那枉生便是你的剑,你拿去随便用。”
“当真?”青黛知道枉生剑的厉害,抬眼问道。
“当真。”
“即使不能让你带熹萦女君回天庭复命?”
行寒笑起来:“天君并未说过要带熹萦回去审判。”
青黛轻轻应了声,接过枉生剑。
天庭中的神仙都知道,行寒这辈子座下只收过一个小仙。此前无仙见过这小仙使剑,还以为是个朽木不可雕的,直到青黛向熹萦女君刺出了那一剑。
她从来都是剑道的天才,即使当初不曾跟着行寒上天庭,只要让她接触剑,总有一天也会凭剑成仙。
且,她能击败熹萦一次,就能击败她第二次。
这世间,总不会一直只有一位女仙能成为女君的。
有关那日究竟发生何事的记载已不明确,只是熹萦依旧是天庭里英年早逝的,值得众仙闲来追悼几句的女君,行寒君也依旧是为座下小仙挡天劫,身死道消的仙君。
似乎什么都不曾变过。
三年后,地府阎王从沉睡中苏醒,莫名其妙多了个与自己签订血契的夫君。不过这夫君挺懂事,阎王看着舒心,也就懒得跟他计较。
四年后,妖君终于回归妖界,带着自己貌美如花的媳妇去视察重建完成的妖门。
五年后,西月阁不仅多了个蹭吃蹭喝的王爷,也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妖主,平日里最喜欢跟在那个闲散王爷后头,奶声奶气叫爹爹,只是那个闲散王爷居然还敢嫌弃他们的小妖主,说他就是个晚间赖在自己娘亲床上不肯走的鼻涕虫,气的青黛妖主接连几天都让闲散王爷睡书房。
二十年后,西月阁有客来访。
那是个双目失明的红衣少女,被一个白衣服的少年牵着来到西月阁中,举阁妖侍前来相迎。红衣少女摸索着伸出手,握住青黛的手,笑道:“他带我去各地游玩,巧来途径这里,就想着来看看你们。”
“你的眼睛还是没好吗?”青黛抚摸着玉鸾的脸,心疼道。
玉鸾双目弯弯,巧笑嫣然:“即使不能恢复,由他陪着我,我心里也是无憾的。对了。”她笑道:“前几日还遇见两位故人,我听生之提起过,当初是有个捕快来跟你报案的,报的还是剔骨妖的案子。我们前些日子在南边一座小城里看见了他,还是个捕快,不过听生之说,他头发已经有点白了,是个老捕快了。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跟你们一起来地渊的那个小剔骨妖吗?她转世成了那个捕快的徒弟,被那座小城的百姓叫做女侠呢!”
青黛也笑起来:“那还真是他俩的缘分。”
“是了。”玉鸾拍手道:“方儿呢?我这个做姑姑的带了好东西来看他。”
“方儿在上面,我带你上去。”青黛从生之手中接过玉鸾的手,小心翼翼将她扶上楼去。
西月阁外,侍灯坐在屋顶上,咬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糖人儿,她旁边蹲着一个刀疤脸的男子,惆怅地望着远方:“妖跟人会有好结果吗?”
侍灯眯眼看向他:“你喜欢人家就跟她说嘛,不然被别的小郎君给抢去,你后悔也来不及!”
“可我是妖。”
“你当初可骗她说你是人!”侍灯敲了下他的脑袋:“好了,莫要愁了,她本就被黄泉影响,延长了寿命,相比其他人,活得算是久了。久得足够你再犹豫个十年,愁成个老头子!”
说罢,侍灯笑嘻嘻从屋顶跳下去,朝陆厉招手:“走了!”
陆厉叹口气,也从屋顶上跳下,跟着侍灯朝西月潭走去。
西月阁中藏书室一角,一本破旧的札记无风自动,翻到了空白的一页上,凭空出现几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