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曦顺着他拨开的空隙望出去,天界的天空澄碧无云,清澈透亮,只极远处,有一朵彩云,正朝着这个方向飘来。
“纵然是天界的一把利剑,但终归是她的女儿,不是吗?”
青曦心中一震,转眼望过去时,那个如玉温润清隽的男子已经于转眼之间失去了踪影。
她的心微微发堵,分不清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消失
他的存在,终归还是不能曝于“阳光”之下呵……
……
……
从彩云上下来的是月神殿里的晚霜仙子。
月神殿有十里桂花林,终日飘香。月神的桂花酿,是连天帝都垂涎的琼浆玉露。为了酿制上佳的桂花酿,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月神便要向青曦讨要一些神树的晨露。
有时是她亲自前来,便会陪青曦说会儿话,忙时脱不开身,就会遣晚霜仙子前来。
往常给了神树晨露,青曦便会打发晚霜仙子走人,今日却破天荒地多问了一句:“好些日子没有看见你家月神了,不知在忙些什么?”
晚霜仙子没有料到这沉静不多言的二公主会突然搭话,不由得惊了一惊,才慌忙答道:“皎月上神奉天后谕旨,去星河采集星霜了。”
天界东域有星河璀璨,百年明,百年灭,百年落霜。
“星河落霜?原来是天后的琼浆宴又快要到了……”青曦叹了口气琼浆宴前后,天后总是忙得无暇他顾的她顿了顿,才又状似无意地道:“上一次琼浆宴时,月神和大公主赌酒输了,约定此次要为众神献舞,却没料到大公主去了人间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怕是要赶不上月神献舞了!真是可惜……”
赌酒?献舞?
晚霜仙子一头的雾水,皎月上神好酒却并不贪杯,大公主斩魔神女更是千百年也难得沾回仙酿,这两位怎会赌酒?然而,她虽然满腹的疑虑,却并未质疑青曦,只是回道:“未必会错过了,待晚霜回去与皎月上神说说,上神与大公主关系好,定会禀明天后,留待下次琼浆宴时再献舞呢!”
下仙也好,上神也罢,三百年都算不得太久,晚霜仙子会这般回话,也在青曦的预料之中,所以她微笑着点头,道:“那就麻烦仙子与月神说说情了。”
晚霜仙子连忙推说“不敢”,又问:“二公主可还有旁的吩咐?”
“青曦挂念姐妹,若月神有两位公主的消息,烦请她遣人告诉一声。”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替我向月神问好!”
这句话已是逐客,晚霜仙子乖巧地点头一一应下,然后才告辞,捧着神树晨露,驾着彩云飘走了。
“月神比你自由,却也未必能帮到远在人间界的清歌。”
等晚霜仙子飘远了,身后传来了这样的话语那个白袍的清雅男子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神树枝桠上,负手而立,身姿卓然,望着几乎快看不到的彩云,神色平静无波。
“月神帮不到,天后却可以!”
“天后……么?月神会如你所愿,去寻求天后帮助?”
“作为姐姐唯一的朋友,她会的!”
原来所谓的赌酒也好,献舞也罢,甚至是最后的问候,都是子虚乌有,都不过是青曦向月魂传递的有关于清歌的讯息和暗示。
44.第44章 云落飞羽
白袍男子俯望背对着他的青曦,眸色幽幽,叹了口气:“那么,为何不自己开口呢?”
为何?
他看不到青曦此刻的神色,只听得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道:“千百年都没有开口求过什么,我都已经忘了……该如何开口才好了。”
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抱怨,也没有自嘲。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皱了皱眉,清隽温和的脸上神色微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却见她忽然转回身来,嫣然一笑,向来娴雅温和的微笑里难得出现了一丝俏皮:“你这模样,是心疼了吗?这是在心疼我呢,还是姐姐呢?”
“……”
“嘻……你若是不说话,我就当是在心疼我了!”
“……”他决定转移话题,“琼浆宴在即,天后会有空闲?”
“你不是说总归是女儿么……放心吧,再忙,也是亲女儿……”
她悠悠地说着,声音闲适而飘渺,仿佛全然没有了初时的忧虑。
神树枝叶晃动,发出连绵的沙沙声响,不多时,埙乐徐徐传出,成为这个安详得仿佛失去岁月的空间里唯一的声色。
“呵……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做,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或者失去记忆,或者死,或者……”
“不敢说?”
“……”
“或许,你所求一切,皆是虚妄!”
莫弃昏昏沉沉朦朦胧胧,好似做梦,混混沌沌中一直有人在絮絮叨叨地对话,他很想知道在说些什么,却有听不清晰,只是头疼欲裂又无法清醒,直到那一声宛如诅咒一般的悠长叹息,让他骤然惊醒。
“乖徒弟,你可终于醒了!”
眼还没有完全睁开,耳边就传来了格外热情亲热的咋呼声。
谁是你徒弟?!这爱半路认亲又格外坚持的家伙,怎么还没被饕餮消化?
莫弃无奈而郁闷地睁开眼,正要开口,却在看清眼前景象之时,长着半开口的嘴怔愣愣呆住了
悬浮的山峰,倒挂的河流,格外苍翠的天空和清新带着青草味的空气,却飘着稀稀疏疏的……雪?
他伸出手去,接了一片白色细绒,触感柔软,却并不冰寒,像是柳絮,又有几分像蒲公英的种子,离得近了,竟还有淡淡的草木芬芳。
一瞬间,饕餮体内那满目的黑暗,满鼻的腐臭气息,和最后那铺天盖地砸来的酸腐海洋,都好像遥远得像是一场梦如果没有身边这一口一个“乖徒弟”的邋遢道士,他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有关于被饕餮吞进肚子的荒诞怪梦!
既然不是梦,这眼前的一切,是否意味着他们已经从饕餮的肚子里脱身,不必担心一不留神就被消化成一坨了!
“我们在那畜生肚子里开了个口子。”仿佛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坐在他身边的道士双手比划了一下,笑嘻嘻地道,“感谢我吧,不然你肯定是被那畜生拉出来的。”
“……”
他最后看到的,明明是这个家伙露出了力竭不止之象,而后清歌出手,才有了之后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的脑海转过这样的念头,然后心头一跳,脱口问出:“清歌呢?”
她……又使了全力吗?
“那儿呢。”道士不爽地“啧”了一声,才扬手往身后比了比。
就见离他们不远的花树下,清歌掐诀盘膝,闭目养神,神色安静平和,除了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外,并没有看出半分伤痕和倦意。只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见混沌的灰芒从她胸口向着心间一闪而逝。
莫弃呼吸一滞,眸色顿时沉了下来。
“嘿嘿嘿,我早就说过,这上古巫咒一旦被触发了,想要再彻底压制住,就难喽”羽向天将他的神色目光尽收眼底,却笑嘻嘻没心没肺地道,“在饕餮体内那么拼命做什么呢,不是存心抢我风头嘛……”
他还要嘀嘀咕咕地抱怨两句,清歌却已经睁开了眼,打断道:“我没事。”
羽向天“切”了一声,摆明了不信,还要开口,莫弃却已经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这里是……?”
他已不确定他们是否还在人间界。
羽向天张开要说话的嘴又闭了回去,露出了沉吟之色,山川悬空,河流倒挂,他仿佛有几分猜测,却又一直因为不敢相信而无法笃定。
“是云落飞羽。”清歌却突然开口,她偏过头看着远处那悬浮的山川,神色没有半分起伏,淡淡地道:“人间西为仙境,东曰蓬莱。蓬莱有山名云落,飞天而行。有羽人,体纤而善术,生双翼,护星而生,身死化星云,不入轮回。”
她说话时,远处那悬浮的山脉有数个黑影飞出,远远看去宛如飞鸟。
羽向天也看到了那些黑影,但神情依然带着质疑和纠结:“可是按照典籍记载,云落飞羽早在数千年前就随着蓬莱境的封闭而消失了,如今人间界,蓬莱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九州七海,也早就没有羽人的踪……迹……”说着说着,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无意识地吐出来的
那些黑影越来越近,渐渐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一群穿着皮革的战士,有男有女,皆是面容姣好,体态修长轻盈,最醒目的却是他们背上那一对对或白色或灰色的翅膀,轻轻扇动,凌空飞翔而来。
竟然……真的是羽人,那个传说中早已消失的上古种族?
他目瞪口呆,内心无比震撼。只道这饕餮穿越空间的能力也太名不虚传了吧,竟然带着他们从北荒雪原一路跑到了封闭消失的蓬莱境?!
他揪着头发陷入凌乱时,却听身边的莫弃突然提醒道:“小心点,那些鸟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