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姒打着哈哈道:“你这是要去做甚?”
里桑答:“此去乃是替上神换药。”
“哦。”卿姒应了声, 忽而想起, 若是里桑见着慕泽身上的红痕,还指不定怎么浮想联翩呢?
她轻咳一声, 掩下面上担忧, 语重心长道, “我出来时,见着上神心情貌似不大好……”
里桑闻言,心下一颤, 莫说此刻,自上神受伤回来那日,心情便一直不好, 带得整座玄碧紫府都是死气沉沉、风声寂寂的, 府上的小仙娥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生怕惊扰了上神, 更别说有人敢靠近上神的寝殿了, 就连他自己亦是提心吊胆的,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丢了官位。
他身为一个忠心的仙官,着实很担心上神的伤,却也着实很担心自己的官位,眼下既有一个上好人选,弃之不用岂非可惜?
是以,他讨好道:“上仙,我忽然忆起,府上还有一桩事急需我去处理,你看这药……”
卿姒从善如流地接过:“没关系没关系,急事要紧,药给我吧,我来上。”
里桑十分感激,正要遁了,卿姒却又叫住他,她问:“灵蔻公主……可还住在府上?”
里桑愣了一瞬,道:“灵蔻公主早就被上神撵……”他轻咳一声,“早就搬出去了。”
“哦。”卿姒拉长嗓音回了一声,又道,“什么时候?”
里桑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一回忆,可不得了了。
据说那日,天气不大好,称得上是黑云压顶,阴风阵阵。
玄碧紫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门口的婆娑树下被贼人挖了一个洞,贼人态度极其恶劣嚣张,挖洞也就罢了,竟还留下一坛喝了一半的酒,用以示威。
里桑提起这件事便忍不住义愤填膺,悲切哀痛,直言若叫他逮到那贼人,定要将其严刑拷打,使其认罪画押,再公诸九重天,受众仙谴责,受万人责骂。
卿姒轻咳一声,叫了声:“里桑。”
里桑骂得正激烈,完全没听见。
卿姒又咳了一声:“里桑。”
他终于停下来,满面疑惑地看着卿姒:“上仙,怎么了?”
卿姒扯出一个愧疚的笑容,轻声道:“你口中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里桑面色瞬间僵硬,朝着卿姒笑了笑,半晌后,又笑了笑。
卿姒带着往生镜回了玉京山,非亦殿的后院中,沧笛正不遗余力地给止歌讲冷笑话。
止歌面色沉静,毫无波澜,若换作以往,她怕是早已笑得捧腹不已,卿姒莫名觉得有几分唏嘘。
“姒姐姐,你回来了!”她见到卿姒,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卿姒走过去,偏头打量了她一番,缓缓将往生镜递过去,止歌面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喜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但她只是想帮止歌了却这个心愿,不然,她恐怕会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慕泽说,往生镜须要有那人生前的贴身之物,方能知其前世来生种种。止歌替那男子洗了那么多衣服,收藏一两片衣角也不是什么难事,卿姒倒是不担心这点。
只是,她却担心止歌这个倔强性子,怕她再吃亏,免不得要再三嘱咐她几句。
待叮嘱完后,沧笛得知她还要回天宫,顿时大惊失色,拉着她的袖袍不让她走。
卿姒好说歹说,答应他下次回来给他带蛋黄酥,沧笛这才做罢。其实沧笛并不想做罢,只不过见着卿姒眉头一皱,捋起袖子似要动手,他这才不得不屈服。
来来回回飞了好几次,卿姒到玄碧紫府时已是戌时末刻,下午经历了一场“高手过招”,又如此奔波劳碌,她早已累得筋疲力尽,迷迷糊糊摸进自己原来的寝殿,倒头便睡。
用布蒙了夜明珠,刚躺下不久,被子便被人掀开,随即,迎来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那人一手置于她后背,一手环在她腰间,将她抱得严丝合缝,似密不容针般。
卿姒动了动身子,在他怀中找了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口中呢喃着:“你现在怎么直接爬床了?”
慕泽置于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慢条斯理地控诉道:“也不知是谁说要帮我换药,我等到亥时,那人却也没来。”
卿姒这才忆起换药一事,神思略微清明,挣扎着要起身,腰上的力道加重,慕泽轻声道:“不睡了?”
还是换药要紧,卿姒拿开他的手,翻身下床。
拿着药回来时,却见慕泽仍旧衣冠齐楚,她一挑眉,问:“你怎么还没脱衣服?”
慕泽眸色渐深,语调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只道:“你帮我脱。”
卿姒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行至床沿,还未来得及坐下,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拉扯,整个人倒在床上,随即覆上一具温热的身子。
慕泽在她耳边道:“你可知你方才那句话,意义何在?”
卿姒又翻了个白眼,掐了个诀稍一用力,便将他反压在身下,微笑道:“在于换药的意义。”
话毕,直起上半身,直接扯开慕泽胸前的衣襟,替他擦药。慕泽倒也清闲,轻笑一声后便将双手枕于脑后,姿态悠闲地看着她。
卿姒上药途中,目光移至他的锁骨,形状十分漂亮,她忍不住抚上去,隐隐可感有一个小小的牙印,她的脸上又飞起两抹红晕。
慕泽仔细观察着她,微勾一侧唇角:“脸又红了?”
卿姒有几分羞恼,想自己一向洒脱自在,心胸豁达,一天到晚被他弄得面红耳赤算是怎么回事?
她将药盒往榻边的楠木小几上一掷,翻身躺到床的里侧,盖上被子,语气瓮然:“药上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慕泽却没那么听话,连人带被子将她拥进怀里,声音里含了几丝笑意:“这么绝情?用完就踢开?”
卿姒好笑道:“我用你什么了?明明是你用我。”
他的声音太过魅惑,透着一丝引诱:“那我现在还想用,可以吗?”
“不是都已经换过药……”卿姒倏尔意识到,他话里的真实含义,顿时懊悔不已,自己方才回复的那都是什么啊!
“可以吗?”慕泽还在她耳边添油加醋。
卿姒飞快答道:“不可以!”
未免他又说出些什么,卿姒又道:“我今日见着里桑了。”
慕泽略一挑眉,示意她接着说。
“你怎么没告诉他,门口那个洞是我们挖的,搞得他那般义愤填膺,嫉恶如仇。”
慕泽做沉思状,道:“提及此事,我倒忆起来……”
“忆起来什么?”卿姒玩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慕泽的声音一顿:“那坛酒……”
卿姒心下一颤,忽而又理直气壮起来:“那坛酒怎样?不是我们一人一半吗?我提前喝了我的那一半有问题吗?”
“没问题。”慕泽笑着应她,“只是你行为太过恶劣,喝就喝吧,喝完了也没说帮我再埋进去。”
卿姒心道:就是要叫你看见,埋进去你又如何能发现?
慕泽又轻飘飘地道:“既然,你已喝了你的那一半,那三千年后开坛之时,你便看着我喝如何?”
理是这个理儿,卿姒也无法反驳,是以并未争辩。
慕泽见她这副样子,好心提醒道:“不过,你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喝到……”
“哦?”卿姒好奇,“什么法子?”
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法子嘛……”慕泽撑起上半身,凑近她的脸,继而含住她的唇,在她唇边轻声道,“自然是从我嘴里抢。”
卿姒望着头顶的纱帐,暗想,果然不是什么好法子。
接下来的一月里,卿姒的小日子过得可谓是爽哉,妙哉,飘然哉。
不用看佛经,不用做饭,还能每日山珍海味,膏梁锦绣的供着,一切都很美好。
只除了一件事。
慕泽有伤在身,不宜多走动,是以常常卧床休息。每每此时,卿姒都须坐在床边给他念话本子,陪他说说话,或是兴致来时,手谈一局。
果真做到了慕泽口中的,日夜侍奉在床侧,端茶倒水,换药包扎,必要时还能说说话,解解闷,派遣忧愁,娱悦身心。
慕泽的身心倒是愉悦了,就连府上的小仙娥们都发现了,上神近日的心情十分好,好到可以用春风满面,神清气爽来形容。
可卿姒却惨了,不说心力交瘁,身心俱疲却是有的,常常在床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醒来后却又是在床上,实在是折磨人……
且,这样每日修养着,慕泽的伤却还不见好,她便愈发惆怅。除了慕泽,她还需担忧的一人,便是止歌。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三十多年的时间,不知人间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那一年,周王派兵攻打褒国,褒国兵败,遂主动献出国中第一美人乞降,周王欣然接纳。
那一日,万里无云,惠风和畅。
大殿之上,百官肃立,气氛端凝。
一位身着赤焰红长裙的女子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行至殿中,女子五官明艳,神色却凝然,容颜绝世,姿态却冰冷。
高台之上的周王凤眼微眯,沉思不已,他看着那女子,略一勾唇,问:“你就是褒国进献给孤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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