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开始时,我听从仇诗人的吩咐,没有往前凑,而是躲藏在众多宾客之中,当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沙子,老妈此时在美雅阿姨那边帮忙,她没空管我站在那里,只要还在这里就行。
此时正在拜堂。
拜天地,敬酒,拜父母,敬茶,再夫妻对拜,交换戒指,再亲吻新娘,大概就这样。
司仪喊着拜天地,新人对着大门跪下,要叩拜三次。
美雅阿姨他们身后放着一张供桌,上面点了香,还有两个大红蜡烛,随着段菲和张行一的叩拜,三根香忽然灭了一只。
然而大家都看着新人,谁也没发现这一点。
我心头升起很不秒的感觉,脚不自觉地往前一步想挤开宾客到前头去,脑子里响起仇诗人叮嘱我千万躲好的话,我又退了回去。
拜完天地拜高堂,段菲和张行一朝着美雅夫妇跪下,在他们脑袋叩地的那刻,其中一个红蜡烛燃烧的速度突然加快,跟另一只红蜡烛有了很明显的长短差别。
一长一短……在风水玄学里,这是不详!
可大家依然没发现这突然出现的事情,谁都看着新郎新娘,谁会像我一样盯着蜡烛看,就算有各别的发现了,估计也不敢说。
背对着红蜡烛的美雅夫妇自然更不可能发现,他们很高兴,在张行一叫爸妈时,纷纷给出了两个很大的红包,大堂里的宾客发出善意的哄笑。
紧接着就是夫妻对拜。
我再次听到了我如雷的心跳声,那是极度不安幻化出来的表征。
我突然很想很想逃离这里。
新郎新娘含情脉脉的对视一眼,一起跪了下去,朝着对方趴下去,就在这当会,莫名的不可抗力,让我跟着往下一趴——
我发现,我竟然跪下了,原本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空出了很多,我的眼前,有一层红纱挡着视线,这红纱很眼熟,像是……像是段菲的红头纱!
我惊慌地抬起头,就看到我面前有个男人也对着我跪着,他缓缓抬起头来……可不就是张行一!
他对我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着志在必得的精光,就好像,他知道跪在他面前的不是段菲,而是我班澜!
而且,他的笑容跟之前温文尔雅的成熟风不同,此时我面前的张行一,犹如换了个芯,处处透着锋利,神情高傲、邪恶。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惶恐地想要站起来,我的左右两边就出现了两个仆人装扮的纸人,他们很像人,但脸是僵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画上去的。
他们一个一边地压住我的肩膀,将我重新压倒在地上。
“我的新娘,”“张行一”笑着对我说道,“仪式还没结束呢。”
什么新娘,什么仪式,你的新娘不是段菲吗?
夫妻对拜要磕三个头,现在才第一个,两个力大如牛的纸人,压着我的肩外,还按着我的脑袋,要我磕下第二个头。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我大声喊着,可他们显然不会听我的,在脑袋被迫压到地面时,我转动眼睛朝周围看去。
本以为我现在被掳到了别的空间,然而一眼望去,周围所有的宾客居然都还在,全都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人,“张行一”后头是他那些伴郎,我昨天见过,我身后站着的是伴娘团,当中还有小雪和湘蕊。
高堂上,美雅阿姨笑得开怀,段菲的父亲更是笑着连连点头,我还看到站在一旁的我妈妈,她也正含笑注视着我们,眼里带着祝福。
为什么,她们都看不到,新娘变成了我吗?
他们也看不到,我肩上压着两个纸人,逼迫着我拜堂吗?
重新扬起头来后,我大声地朝我妈呼救,可她完全听不到一样,还笑着对我们鼓掌,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反应,美雅阿姨都没发现,我根本不是她女儿吗?
两纸人压着我要拜第三拜,我奋力撑着不肯低头,想要拿出仇诗人给我的那把小刀,发现自己身上穿着那身红嫁衣,连装备都不见了。
身子渐渐地往下弯,在马上就要磕上第三个头时,我反手抓住了左肩上纸人的手,用尽我最大的力气去撕,然后真的将它的手给扯了下来,落在手中的手掌就变成了纸片。
趁着左边防线的疏漏,我就地一倒,摆脱掉右边的纸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高堂上,美雅阿姨的脚边。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美雅阿姨往下看的眼睛。
那眼珠,可真是活灵活现的啊!
我绝对没有用错词!
在此之前,我想过我妈他们看到的,可能并不是我,我们在相交的不同空间上,或者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幻觉,他们以为段菲和张行一还在那欢欢喜喜的拜堂。
当我都翻滚到供桌这边,这种明显不对劲的事,他们应该是看不到发现不了的,可我发现美雅还真的低头朝我看来,并且一点不惊讶,还持续笑着时,我是很诧异的。
直到我才发现美雅阿姨的不对。
她根本就不是美雅阿姨,她只是个五官画得栩栩如生,还有打扮上都跟美雅阿姨一模一样的……纸人而已!
我再朝同样离我很近的段叔叔看去,他也正微笑地看着我,他们的表情根本不会变。
我不敢相信地朝妈妈看去,她的目光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充满爱和祝福。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纸人!
我攀着桌脚站起身,背靠着供桌,戒备地看着张行一,看着这里每个纸人,忽觉手背一痛,我回头一看,是蜡烛上的蜡滴到我手背……等等,蜡烛怎么变成白色的了?
满屋的纸人,两只白色蜡烛,红绸变成白绸,高堂上的墙壁上,原本大大的喜字,如今成了我和张行一的黑白照,这哪里是喜宴,这分明是灵堂!
“你想到哪去?”张行一朝我伸出手,“我们的仪式还没完,快过来。”
“什么狗屁仪式,”我死死抓着桌沿,“我根本不是你的新娘,你找错人了吧?”
他歪头,用那邪恶的眼神看着我:“错不了,找的就是你。”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美雅阿姨的纸人跟她老公站了起来,他们在我左右,一下子就把我困住,并伸手要来抓我。
我下意识地抓起蜡烛朝它们挥去,火焰把它们逼退了一步。
我自己都愣了下,没想到这火真的有用?
“澜澜,你做什么呀?”
妈妈走了过来,带笑的嘴硬是表现出伤心难过:“快把火放下,到妈妈这边来。”
“不,不要。”我拼命地摇着头,不止是在拒绝她,更是在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位,不是我妈妈,她只是画着我妈五官的纸人。
饶是这样,她顶着我妈妈的脸,模仿着我妈妈看我的眼神望着我,这让我很慌,我怕我抵抗不住。
“澜澜,澜澜,”她叫着我,慢慢朝我靠近,“快过来,让妈妈抱抱你,你长这么大了,妈妈好久没有好好抱抱你了,快过来。”
“你别过来!”我将手中火焰好像不会熄灭的蜡烛对准她,“我让你别过来!”
我大声喊着,想要吓退她,我怕她真的靠近后,我下不了手,脑子里两个声音在拉锯着:这是我妈……这不是我妈……这是我妈……这不是……
可显然我打的算盘没用,她根本没被我吓到,看都不看我手中的蜡烛,眼睛盯着我,一步步地朝我靠近。
“澜澜,你不要妈妈了吗?”
她的眼睛掉下泪来,很伤心很难过。
我举着的蜡烛的手往下垂放了一些,哀哀地唤道:“妈……”
她因为我这一声呼唤喜极而泣,张开双手走近我,想要拥抱我,却在碰到我时,发出一声惨叫,并极速地后退,跟我拉开至少两米的距离。
就见她胸口的位置,并烧灼出了一个黑洞,黑洞里空荡荡的,只能看到几根支撑的竹签,哪有人的五脏六腑。
她怨恨地瞪着我,哪里还有我妈看我时的母爱光辉。
我比她更痛恨地看着她:“装谁不好,装我妈?就你这怪物,够资格当我妈吗?看我不烧死你们!”
我挥舞着手中的蜡烛去烧所有离我近的纸人。
没等我得逞,我的手腕就被抓住,张行一不知何时站在我身侧,紧接着,我的脖子就被他掐住,被他按着撞在供桌上。
他舔了舔嘴巴,阴狠地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妻子,懂吗?”
我可没要做你的妻子!
他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做不做我妻子,可由不得你。”
掐脖子的手猛地收力,我明明是鬼,却真确地感受到来自脖子的疼痛和要命的窒息,我能感觉到,要是真被他这么掐死了,我的灵魂就相当于仇诗人说的灵魂销毁,我可就真真的不存在了。
我使劲对他的手又拍又掐又抓,还试图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那手掌都坚固在我脖子上,还越収越紧。
渐渐的,我使不上力了,垂放下来的手,在身后的桌上摸索着,把最后希望寄托在能不能找到什么可用的武器。
我什么都没找到,倒是把桌上另一只蜡烛给打翻了。
蜡烛落在地上,瞬间就燃了起来,而且火烧撩源般,顷刻间,半个大堂都燃起了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