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梦中渡劫情况实在少之又少,成功渡劫的人更少,林斛与桓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守在箜篌门外,抬头看着房顶的劫云,心中担忧更甚。
住在客栈里的其他修士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纷纷挤在院子外围观,很快围墙上房顶上树上都挤满了人。
“院子里住着谁,怎么这么倒霉,竟然遇上了梦劫?”
“看这情况,怕是凶险得紧,诸位道友也别忙着看热闹,修行不易,又同是出门在外。修为高的道友先法宝拿出来,若是等下的情况太凶残,我们且帮着挡一挡,至少要帮着这位道友留条命在。”
不一会儿,围墙上房顶上树上便散发着五颜六色的法宝之光,整个小院在此刻竟亮如白昼。
箜篌站在雕梁画栋的宫殿上,她的父皇坐在龙椅上,对着百官咒骂,因国库财政不足,百官不赞同他修建仙乐楼,所以他决定向百姓增加赋税。
反对的朝臣都被拖了下去,很快被砍去了头颅。
“谁若是敢再阻拦朕,朕便让他千刀万剐。”
看着父皇狰狞的面孔,还有噤若寒蝉的百官,箜篌想要站出去,但是下一刻,她的手臂被人紧紧拽住。她回头看去,母后神情忧郁的看着它:“不要去,你父皇已经疯了,他会杀了你的。”
箜篌怔住,她看着苦苦哀求的母后,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母后只有你一个孩子,若是你出了事,母后该怎么办?”皇后泣泪道,“孩子,我们回去。母亲那里有你喜欢的糕点,还给你准备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与发饰,跟母后走。”
母后柔软温柔的手,还有悲伤的眼神,让箜篌生不出半分拒绝,她跟在母亲身后走出大典,转头望着高高的宫墙,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奇怪的画面。
穿着半湿棉鞋却站在雪地里的堂倌,破衣烂衫挑着孩子与木炭的男人,破旧狭窄的街巷,在贫穷中痛苦挣扎的百姓。
她猛地停下脚步,这些人……她在哪里见过么?
“孩子,怎么了?”皇后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温柔极了,她是冬日的暖阳,是夏日的清风。
箜篌松开她的手,轻声询问:“那些百姓怎么办?”
“什么百姓?”温柔漂亮的皇后不解地问,“这些与你又有何干?”
箜篌摇头:“母后,我要回去。”
皇后表情再度悲伤起来:“孩子,你要抛弃母亲么?”
箜篌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正殿大门跑去。
她知道这些画面是什么了,那是她心中的仁与爱。
“孩子,不要离开我!”皇后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似哀似泣,犹如悲雁孤鸣。
但是这一次箜篌没有再回头,她步伐坚定地一路向前,推开不知何时关上的宫殿大门,对皇位上的帝王道:“帝王,请收回成命。”
年幼时不曾懂得的事,她现在已经懂得。年幼时未能做到的事,她现在能够站出来阻止。
天下苍生不易,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生活在水火之中。
客栈院子里,林斛看着已西移的太阳:“公子,天快黑了。”
桓宗静静站立,看着箜篌所在的房门没有说话。
“你与无名真人说好今日去取药,无名老人喜怒不定,你若是不能守时……”林斛劝道,“我会在这里守着,您去取药吧。”
今日若是不去取药,明日再去恐怕就拿不到药了。
桓宗缓缓摇头。
“我等箜篌出来。”
第47章 心动期
劫云凝结得越来越浓,仿佛汇集成了实体,随时都有可能从天上砸落下来。原本只打算看热闹的修士们捏紧了手里的法宝,汗水浸透了后背。
劫云之下,桓宗站在院子里半步未退,墨玉般的眼瞳微敛,右手一挥,把本命宝剑握在了手中。宝剑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剑气外泄,发出似龙鸣似呼啸的声响。大风吹动他的袍子,雪白的衣角在夕阳余霞中翻滚,染上了点点金色。
“公子。”
桓宗抬手打断林斛的话,头也不回道:“不必多言。”
林斛抿了抿嘴:“是。”他拔出自己的本命剑,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劫云,衣服猎猎作响。在此刻,他无比希望箜篌姑娘能够安全渡过梦劫。他回身看了眼四周举着法宝的众修士,这些修士大多还是筑基或是心动期,平时他很难把这些人看在眼里,因为他们太渺小,太不起眼。
但是这些普通的修士,在此刻却愿意站出来,为不相干的人耗费灵力,这让林斛意外之余,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
修为,当真可以代表一切?
正殿中,神情扭曲的帝王,恐惧的臣子,像是被水幕隔开,让她与他们立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箜篌伸出手摸向水幕,手穿透了水幕,摸到的只有虚无。
水幕后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帝王与臣子,只有她站在虚空中,天地灰蒙,无边无际。
雷声响起,她猛地抬头,看到空中如巨龙的雷电直袭而来,巨龙的脸,就像是她父皇那种狰狞的面孔。
如今的她,早已经学会不再恐惧,得到了爱,学会了啊。身为修士,不仅需要勇敢的心,还需要对世间万物的爱。想明白这一点,箜篌召出本命法宝凤首,直直撞上了惊雷。
轰!
劫雷直直劈下来,巨大的气流割得众人脸颊生疼,桓宗抬头望天,举起了剑。筑基晋心动期,若是安稳渡过,天道只会降下一道劫雷。若是心性不稳,会连降三道,这三道劫云下来,大多修士都撑不住,不是灵台被毁,就是性命不保。一些宗门长辈为了保护弟子,会在弟子渡劫时护法,若是弟子撑不过去,会帮他接下后面两道雷,这样就算渡劫不成功,也能保住灵台跟性命。
第一道劫雷下来以后,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只见天空中乌云翻滚,电光闪烁,似乎在积蓄更大的力量劈下来。众人默默惋惜,经此一事,不知那位历劫的道友需要多久才能缓过劲来。
眼看着第二道雷即将劈下,桓宗飞身跳到了房顶上。
大风起,晚霞只剩下了最后一抹微光。
第二道雷酝酿了很久,却没有劈下来,而是化作了一阵风,夹杂着天道降下的功德甘霖,整个宜城都被雨水包围,陷入了水雾中。
无名药庐中,奉茶的童子看着窗外的雨:“老祖,这是哪位修士渡劫成功了?”
摇椅轻轻晃动,躺在上面的无名真人睁开眼,抬手道:“都去拿盆来,把雨水接着。”这种水拿来炼丹,可是好东西。
药仆们拿着容器到院子里接水,无名老人看着渐渐黑下来来的天空,轻哼一声,再度闭上眼。
“老老祖,七天前的那几个修士失约了。”童子坐在脚踏上,“等下次他们再来,要不要我拿棍子把他们赶出去?”
无名真人眼也不睁道:“那三个人连我都不打不过,你若是有这个勇气,便自己去吧。”
“这么厉害?”童子干笑道,“来者是客,虽然这三人不讲信用,但我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传出去岂不是坏了老祖您的名声。”
见老祖没有搭理他,童子有些悻悻,转头捧了一个大碗,也跑到院子里接水去了。
在客栈小院四周看热闹的修士没有想到院子里的修士,竟然渡过了梦劫,冰凉的雨水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才匆匆回过神来。蹲在树上的修士纷纷跳下来,跑到露天里淋雨。有些不太讲究的粗犷汉子,甚至直接脱下外袍,让整个上半身都露了出来。
这可是渡梦劫降下的雨,比普通渡劫降下的雨水灵气还要足。
被劈了一个大洞的房间里,白皙的手从废墟里伸出来,往四周摸了摸,只摸到碎裂的瓦砾以及冰凉的雨水。箜篌还有些茫然,她好好睡个觉,怎么就被雷劈了?
扒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破木头,箜篌从一堆破瓦烂木中爬出来,无数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她,吓得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么多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全是来看她怎么被雷劈的吗?
“没事了。”一件带着淡淡药香的锦袍披在她身上,桓宗弯腰把手伸到她面前,“这屋子里不能住了,跟我来。”
箜篌乖乖把手递给桓宗,才发现自己的手脏兮兮的,把桓宗干净白皙的手,都给蹭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桓宗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用另外一只手把披在她身上的外袍往上拉了拉,“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箜篌摇头。
“诸位道友请回,这里还要收拾一番,就不打扰各位道友休息了。”林斛见箜篌跟着公子去了隔壁房间,没有注意到外面那几个脱了上衣淋雨的汉子,朝众人拱手道,“多谢诸位道友关心。”
那几个脱掉衣服的汉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原本以为渡劫的是个男道友,没想到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用林斛催促,都抱着袍子挤出了小院,引来一众哄笑声。
护着箜篌到了隔壁房间,桓宗见她身上还在滴水,就连他刚才给她披上的外袍也已经湿透,退到门外道:“你先换身衣服,我等会再过来。”
箜篌低头看自己身上,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就像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爬起来。掏出镜子照了照脸,脸上沾着灰土,头发也一缕一缕凑在一块儿,实在是狼狈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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