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尸体脖颈处……”
老仵作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了。
在他看来,那些清晰的指痕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气息,或许那气息中有验不出的巨毒,不但令那一块肌肤保持着死时的状态,让野兽不愿靠近。
公玉卿则是看了看自己的手。
看来苦海的浊气对凡人来说还是太毒了,沾上了居然就褪不掉。
而那些山匪是怎么死的,院中的大人物并不关心,验尸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事后也不会用心去追查什么凶手。
山匪们据山安寨的地方在琼城与汇城中央的山道上,因为离琼城稍近了那么一些些,所以才被扔到了这里。
范城守听完了验尸结果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仵作可以滚蛋了,同时也是吩咐手下把这些尸体处理掉。
这些尸体再扔在这里,到明天恐怕整个琼城都臭了。
他的城守府离衙门近,可不想日夜都闻这晦气的味道。
老仵作却没有立刻就走,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小人观这些尸体颈上的指印,觉得应该是女子所为。”
说这话的时候老仵作心里底气也不太足。
一众山匪个个身强体壮,有几个看起来根本就是武功高手,一个女人……武功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让二十多个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看那指印的大小,那女子的手指十分纤细。
那么秀气的手,其人也应该是偏了瘦削的,一个细弱的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哪里来的那么快的速度,能瞬间杀人,还将人掷出去?
山匪其中有两个,体重可是接近了两百来斤的。
老仵作说完了话,范城守突然沉默了。
片刻后,范城守吩咐手下将一具指印最清晰的尸体搬进了屋子里,又吩咐人找了面铜镜,独自在屋里待了片刻后,脸色愈发难看的走了出来。
山匪的尸体被快速的处理了,对外放出的话是官府暗中派兵围剿所杀,为民除害。
当晚范城守独坐书房,拿着面铜镜只是盯着自己的脖子发呆。
最近他都只穿对襟高领的长衫,对外说受了风疹,实际上是遮掩脖子上的掐痕。
已经过了几日,他脖子上的痕迹清晰如旧,一点也没有消退的迹象。
而他脖子上的掐痕与山匪脖子上的十分相似,所以说,他心里清楚是谁杀了那群山匪了。
就是那个像鬼一样的女人,吓死了他弟弟,差一点掐死了他,还在他的地界里胡作非为,多管闲事。
她不只是杀匪,害了范二,还有别家。
李家以虐待下人为乐的大公子不久前坠马死了,死的十分凄惨,全身的骨头都被那匹据说已经被李大骑了几年,最是温驯无比的爱马给踩断了。
然后马跑了,李大几乎被踩成了一滩子烂泥。
当时不管是特意看的还是不小心看到的人都昏了过去,醒来后久久没办法回神,并且噩梦连连。
据说李家人连收尸都不敢,最后还是求的老仵作,把已经不能看了的李大摆进棺材里匆匆的葬了。
刚葬了李大,李二又不见了。
李家找来找去找不到,最后还是李二连连托梦自己老娘,说自己在兄长的棺材里。
李家不得已找人开了棺,李二果然在棺材里,被活活给憋死的。
上好的棺木上被李二抓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也将自己的脸给抓的惨不忍睹。
当时棺中的场景无比惨烈,因为李二的剧烈挣扎,原本被摆出人形的李大又散开了,碎皮烂肉几乎将李二裹了起来。
开棺的都晕了。
李家人远远的站着连看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家一共三个儿子,突然死了两个,幼子还小,李家怕绝后,连夜便抛家弃宅的跑了。
李家一走,琼城百姓拍手称快。
因为李家一向为富不仁,欺行霸市,李家两个公子虽说不像范二那么好色,但是李大李二手中的人命也不少,还是亲手害死的。
李大似乎从小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病。
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但有时会突然发狂,对着身边的人大打出手,不管抓到什么劈头盖脸就是打,谁拦打谁,父母亲人也是一样。
李大身边的下人死了一个又一个,自然要添新人,琼城百姓知道李大的德行,就是穷死饿死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女卖到李府去,于是李府便从别的地方买了一批又一批,悄悄抬出的尸体也是一批又一批。
李二呢,喜欢未长成的童男童女。
据说是因为长成后的便变的污浊了,太脏。
于是李家同时又从别的地方买了一批又一批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
李二虽然不像李大那么狂暴,那是做事也没个节制,还有个比李大更变态的毛病,那就是喜欢将死未死时的身体。
感受着身下的身体慢慢变凉是李二最大的享受。
然后他便死在了李大的血肉之中。
李家之所以跑了,就是因为自觉心虚,前因有了,后果也有了,中间的过程他们不想知道,只想远远的避开琼城这个不祥之地。
李家后来怎么样了范城守不知道。
原本与范家守望相助的李家自从离开之后便渺无音讯了。
李家的宅子空置着,还有许多值钱的大物件没有带走,不过却没人有那个胆子去光顾,生怕沾了李家的晦气,到时候死的无比凄惨。
第013章 范大的心思
除了李府,还有程府,马府……
琼城之中许多府宅之内都死了人。
程老爷程夫人死在了自家的地窖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生了蛆虫。
马府的大小姐突然发疯,划花了自己的脸,还刺死了自己的亲兄……
这些事都被府里隐瞒了下去,普通百姓不知道,范城守却是知道的。
以前想不明白那些诡异的死法是怎么来的,现在的范城守明白了,都是那个女人干的!
原以为她是鬼,不过既然则言大师说了不是鬼那她便不是。
不是鬼……也不可能是人……哦不,有可能是修行中人,当然也不是像则言大师那种慈悲为怀的修行中人,否则不会做下这么多耸人听闻的事。
听说这世上还有些人是专门修邪术的,不过范城守没有刻意的去了解过,所以光是用想的是想不出个结果来的。
范城守一面烦躁着,一边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
回顾从前不是为了从中吸取什么经验,而是单纯的想找出自己有没有该死的地方。
思来想去的,范城守觉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或许并不该死,否则那个女人也不会放过他。
他做过什么呢?
他贿赂上官,包庇权贵,对于各大户人家的龌龊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事情闹大了,前脚抓了人后脚也偷偷的放了。
这些年了,他收了许多钱财,也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他能在三十出头就坐到城守的位置,基本上都是钱堆出来的。
他没杀过人害过人,但是对杀人害人的从来都没有管束过。
其中包括他那个好色成性的弟弟和脾气暴躁的妻子。
他娶了个名义上是郡主的女人,实际上根本就只是个虚名。
那个骄横女人的父亲因为有功于社稷,死后封了异性王,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便顺理成章给了个郡主的名号,一荣郡主。
一荣俱荣,一陨俱陨。
该陨的已经陨了,荣也就是这一代了。
一个从来没进过皇城,没领过封赏的郡主虽然有些可笑,但是在这不大不小的琼城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若不是娶了她,他也没那么快爬到城守的位置上去。
所以他处处忍让着那个讨厌的女人,对她所做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一荣郡主喜欢收礼,喜欢打骂婢女。
城守府的井里也捞出来过两具尸体。
城守府死下人的事是万万不可传扬出去的,所以那两具尸体就在后花园的桃林内埋着。
或许还有更多,范城守不关心,也从来不去后花园。
他喜欢在书房里待着,沉着脸什么也不干,静静的坐在黑暗里发呆。
他觉得累。
在外面面对同僚时累,回家面对妻子时累,看见父母也累……
就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觉得轻松些。
有时他会后悔,自己不该这般功利的。
他再怎么费尽心机,也只能死守着这一座城池了。
再往高处爬,他已经无心也无力了。
犹记少年之时,他的心愿是成为一个游侠的。
纵情山水,惩恶锄奸,然后在某一天,在细雨如丝桃花烂漫的时节,或是白雪飘飘梅花绽放的时候,遇到那个含笑而来的她,从此以后便与如花美眷携手江湖,逍遥一生。
那是他的一个梦,做着做着就淡了,就醒了……
如今再想起来,只觉得可笑,又有些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