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是被谁拎出来的,也瞟见了那一袭鲜艳而冰冷的衣衫,理所当然便认为律浮生与九方离已经帮惊凉解了困。
“是啊,他们治好我了。”
凉榷浅笑,将鲛珠递向公玉卿道:“所以特意来送你个礼物,谢谢你为惊凉所做的一切。”
“呀,怎么这么客气,实际上我并没帮上什么忙,所以这礼物不收也罢。”
公玉卿立刻拒绝,傻笑着连连摆手。
“对了你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我有个朋友在这里,相信你会喜欢他的。”
公玉卿热情的邀请凉榷进庙做客。
凉榷自然是没时间去做客也没时间做其他事的。
“族中还有许多事需要解决,大哥一人忙不过来,我要回去帮忙。”
所以他只是笑着,硬是将珠子塞到公玉卿手里。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空,我去找你玩。”
公玉卿勉为其难收下珠子,转而又道:“算了,你们惊凉不好玩,还是你来找我吧,我带你四处去转转,你一定有许多地方想去对不对?”
惊凉一族被诅咒所困,只能居于海底,离开海面也不能及远,所以他们根本就没去过什么地方。
“我怕是未必有时间了。”
凉榷仍是淡淡笑着说道:“族中需要解决的事实在太多了,既然诅咒已解,我们势必要换个地方居住的……”
“那你拿着这个,等你闲下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一声,我们一同出去玩。”
公玉卿从地上摸了两颗小石头,用术法连结了之后将其中一颗给了凉榷,这样以后两人便可以远距离的交谈了。
她本想用些精致的东西做这种事。
可是她从没有戴首饰的习惯,身上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凉榷则像得到宝贝一般收起了小石子,淡笑着说道:“我要回去了,你多保重,还有,认识你我很欢喜。”
公玉卿对他来说,是满世界阴霾之中的一缕阳光。
便是当时她被捉了,也没有露出绝望或悲伤之类的情绪。
而且她很怜惜他,就算凉佘屡屡想要伤害她,她也愿意为了他而四处奔走,想尽办法要保住他的性命。
死,他从不觉得害怕。
因为在很久之前他便在等待着这一天。
当初会是因为诅咒而死,如今一死可以救全族,他便更加没什么惋惜的了。
要说有,便是他没有早一些认识公玉卿,没有与她一起去游荡天下的机会……
凉榷走了。
瘦削笔挺的身上一袭白衣飘飘荡荡,怎么看怎么都透着孤凉。
在身形将要消失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对着她浅浅一笑。
那一笑,差点将公玉卿的眼泪给笑出来了。
敏感如她,自然早就感觉到凉榷的不对。
她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到了凉榷的解脱和留恋。
若只是诅咒解除了,他定然会欣喜若狂,却不会有那种欲述难述的眼神。
他的眼中似乎装着千言万语,装着无尽的眷恋。
他有许多话想跟她说,还有许多事想去做,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没时间也没机会了。
而她呢,明知道他要出事了,却像中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良久,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律浮生怕她猜出大概,因冲动而坏事,所以便传音告诉了她事实以及她冲动的后果。
她可以阻拦,但只能无功而返。
她一人,无法阻止惊凉一族的未来。
就连凉佘与他律浮生都无法阻止。
而真正令公玉卿觉得难过的,是她连冲动之心都没有了。
不知不觉间,她变得现实了,知道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之的时候了。
她宁愿自己还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的冲去惊凉,不管能不能阻止,至少也要尽力一试。
可现在的她,因为预知了结果而停步不前。
她一直觉得凉榷很善良,很可爱,很值得人怜惜,她对他,有一种姐弟般的情感,想照顾他,保护他。
然而最终,她却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了死路,连挽留都不能。
“你为何伤心?”
不知何时,则言悄然走到了她身侧,看着她满面的泪痕显得有些无措。
先前公玉卿突然消失,他则被困在了屋中。
则言便知道是有某个不可抵抗的大人物驾到了。
尽管他十分担忧公玉卿的安危,但凭他的修为还是破不了大人物留下的结界。
等到结界自行解除,他匆忙寻出来的时候,便见到公玉卿正对着前方怔怔流泪。
听到则言的声音后,公玉卿抹掉了脸上的泪,微微摇了摇头,怅惘一叹。
“则言,你说世间为什么要有生死呢?”
第225章 翅膀
公玉卿的问题则言无法回答。
生与死与日升日落,草木枯荣,四季变幻一般自然,需要找个理由么?
又要向谁去问个原因呢?
好在公玉卿只是伤心之下信口一问,也不是非要个原因不可。
“我得去找药了,改日再来看你。”
公玉卿匆匆而去,想要找个无人之处安安静静的待一阵子。
她的心很乱,除了凉榷之事,还要加上个九方离。
她不止看到了他的身影,还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冰冷而又灼人,让她感觉像被针扎刀刺一般的难受。
莫明的,她便想逃离。
当他有难时,她对他满心怜惜,恨不得为他赴汤蹈火。
但是当他恢复了之后,她便开始怕他。
即便她没有近距离认真的打量他,她也知道他变了。
他的身外裹上了一层冰冷而坚硬的外壳,使他看起来再不像个有血有肉之人。
而且他还与那只九凤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所以她应该远离他的。
只是老天总是不肯遂人心愿,就像她阻止不了凉榷的死亡一样,她也逃避不了九方离的接近。
她已经躲到了极寒之地,九方离还是轻易便找到了她。
一片银白的冰雪世界之中,九方离那一袭鲜艳的红衣额外的耀眼。
他只是默然站在她对面,神色清冷,目光灼灼,盯得她无所适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想逃,他的目光却将她钉在原地,寸步难移。
所以她只能深深垂下眼睑,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意,尴尬的问道:“近来可好?”
九方离似乎不满意她疏离的神情与语气,微微皱了下眉,冷冰冰的说道:“不好。”
“哦……”
公玉卿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下意识抓了抓脸颊,揪了揪头发,扯了扯衣襟……
她的小动作表示她很紧张,与他在一起很不舒服。
如此一来,九方离就更不满了。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好?”
“哦……你为什么不好。”
公玉卿从善如流。
九方离眉头又皱,“你明知我为什么不好,为什么还要问。”
不是你让我问的么?
公玉卿又无话可说了。
九方离冷哼一声道:“看起来你过得倒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过的好了?”
九方离的阴阳怪气终于惹怒了公玉卿。
见她怒了,九方离反而冷笑起来,愈发阴阳怪气的说道:“郎情妾意还不算好?”
“你可真是莫明其妙,我有事要忙,你请自便。”
公玉卿气的转身便走。
一道红影转瞬间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不能久留,陪我走走罢。”
公玉卿竖起的眉头因着这一句略带落寞的话语而无奈的垂了下来。
接下来两人便在雪地上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各自沉默无言。
其实公玉卿有很多话想要问,比如说妖界现在的情形如何了,比如说他现在各方面的状况如何了。
可是九方离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九方离的头上似乎顶着一大片浓厚的阴云,随着他缓慢移动着。
而与他走在一起的人也不能幸免,一样被阴云笼罩在其中。
公玉卿的心头始终沉甸甸的,连脚步也跟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九方离只留了半个时辰,然而这半个时辰对公玉卿来说,感觉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九方离离开后,公玉卿一转头,便看到了负手静立的律浮生。
他一如往常般笔挺、沉稳,目色凝沉,淡然而立便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他太有气势,与他站在一起,总会让人觉得有压力。
然而此刻相对,公玉卿却莫明的想哭。
因为他太有安全感,太值得人依靠了。
而她现在正处于极度的忧伤与不安之中。
忧伤于父母为自己而遭受的苦难,忧伤于一个朋友的消亡,同时还有九方离带来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