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锦随着余子书起身,怀里的靳褚惊醒了过来。他直往她怀里钻,只露出半个脑袋,生怕她把自己落下。
踩着微润的土地,闻着满园的花香,微风徐徐,就算看不见也能够想象是怎样的美景。屋子里传来老爷子的笑声:“那树下还埋着许多桃花酒,可别踩踏了。”
禾锦笑笑不说话。
余子书都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和她这般闲庭信步了。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做神,还不如做一个人。
生命短暂,才会更加珍惜。
与天同寿,反而肆意挥霍。
走到秋千面前,余子书停了下来。
“怎么了?”
“有个秋千。”余子书用力试了试,承重还不错,便扶了禾锦上去,“你坐下试试。”
禾锦摸索着坐上去,双脚便离了地。她一只手要抓住秋千,一只手要抱着靳褚,坐得并不稳当。
余子书伸手扶住她的腰,就这样轻轻摇晃。有了余子书在身后,禾锦便没那么怕了,太过安稳的晃动,让她渐渐松开了手。
“你现在知道,就算松开手也不会摔下去了吧?”他状似无意,又有几分刻意。
禾锦听出他意有所指。
“有些事情听起来可怕,但是你放开手大胆去做,其实你会发现并没有什么。”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让禾锦想到很多往事,忍不住鼻子发酸。
余子书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往前一步,便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你只要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始终会在你身边,这就足够了。”
他的话很轻易就刺痛了禾锦的心,密密麻麻地在胸腔蔓延。难得怀里的靳褚安安静静,没有当场跳出来反驳,只窝在她怀里乖乖地趴着。
秋千缓缓晃荡,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渐渐趋于平静。
禾锦终于伸手,复上他的手背,发出很轻却重的一个字:“嗯。”
靳褚哼了一声,倒也没说别的。
禾锦没有理会靳褚,还沉浸在回忆当中出不来,“子书,你后不后悔复活白梨?”
“你为何这样问?”
“因为你复活白梨,却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你有没有后悔过?”
余子书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揉搓着她的脑袋,“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结果,只想让你活着。”
禾锦想了想,又问了他更为难的问题:“如果我一辈子都成为不了白梨,你会觉得遗憾吗?”
余子书目光晦暗了几分,答:“会。”
虽然禾锦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但还是有几分失望,埋怨道:“怎么说几句好话来骗我都不会?”
余子书被她的心思逗乐了,一边抚摸着她的长发,一边向她解释:“白梨走得太突然,我还有好些话没跟她说,所以总觉得有几分遗憾。”
“什么话?”
余子书笑着摇头,“等你成为白梨之后,也许我会告诉你。”
“我可能一辈子也成为不了白梨。”禾锦神色平静,“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道:“没关系。”
靳褚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轻轻舔着她的手心,似乎在讨好着她,让她不要忘了自己。
禾锦抚摸着它光滑的毛发,突然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只要靳褚和子书陪着她,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子书,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来桃花村,为什么要来这个院子。”禾锦终于问了她心里的困惑,转头朝着身后的余子书,“你做事都有你的道理在其中,想必来这里并非偶然。”
“我想治好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禾锦下意识地抬手抚摸她的眼睛,“怎么治?”
“凤凰之眼即是天神之眼,是这世上最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非一般俗物所能锻造。幽荧之角是天地间至纯之物,用它为你塑眼方可视物。而这灵木之心,也是这天地间至真至纯之物,我想应当也可以为你重塑眼睛。”
靳褚听了这话终于来了精神,一下子抬起了狐狸头,“那太好了!”
就连禾锦也很久没这般开心过了,嘴边扬起一抹如风似水的淡笑,牵动心魂。
“灵木之心就埋在这株桃花树之下,一旦取出,势必会放出焚妖。焚妖因贪欲产生,心怀怨恨,又被封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一旦破开封印必然会降下一场浩劫。”
“所以你不带亓挚,是怕伤到了他。”
余子书缓缓点头,“这里只有他是凡人,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性命。我让他留在皇城,一是怕他陷入险境,二是让风绫安心。有他在,风绫就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回去,便不会太偏激。”
禾锦听到最后,反而困惑不解,“你为何认为风绫偏激?他一直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这些年从未出过差错。”
唯一出差错的一次,便是那日喝醉了酒,第二日都还不太清醒。
余子书笑着摇头,“看来你还不太了解他,把他逼急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禾锦不信,“怎么会?”
“他跟我们不一样,他的本质可是妖,不是什么信男善女。”他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稍稍用力,“他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稳坐皇位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是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禾锦也听得有些迷茫,“会吗?”
余子书淡淡道:“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小心一点,没什么不好。”
第308章 真实模样
第308章 真实模样
皇城,正殿。
风绫摩挲着手中精致的白瓷杯,纤细的手指堪比白玉,清酒在杯中荡漾,圈起浅浅涟漪。他半撑着脑袋,精致的衣衫洒落在榻上,美妙绝伦,却又遥不可及。
“回梦草入梦,乱人心智。回梦花入酒,方可清醒。”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酒杯中的酒还在晃动,“我为她种了一院子的回梦草,没能乱了她的心智,却乱了我自己的心智。你说多可笑?”
凛冬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他,眼角下浮现出代表邪恶的纹路。
风绫放下酒,眼底染了一抹醉意。他褪去清冷高傲的疏离,竟如午夜的妖精让人意乱情迷,“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到最后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凛冬冷声打断他的话:“我来是想知道如何获得实形,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
谁知道风绫竟然大笑了起来,仿佛在嘲笑他的愚不可及,“凛冬,你听不懂我的话,又怎么会有实形?”
“什么意思?”
风绫垂下眼睑,望着他脚下透亮的青石板,映不出他的模样分毫,“你必须要生出完整的心,有你自己的七情六欲,才会在镜子里呈现出你真正的像。”
“什么才是真正的七情六欲?”
“有别于别人,属于你自己的真实感受。”风绫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相由心生,你在你自己心里是什么模样,才会看到你自己是什么模样。”
凛冬越发困惑,“我是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只有问你自己……你的模样由你来塑造,当你想明白了自己是什么模样,才算承认你自己的存在。”
“怎么样才算承认?”
风绫笑而不答,“你会明白的。”
凛冬逐渐沉不住气,五指紧紧捏在一起,起身准备离开。
“凛冬,我那日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
风绫的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眉目飞扬,“那,拭目以待。”
凛冬一言不发,消失在宫殿前。
“王上,大长老求见。”
“所为何事?”
“好像是关于废后之事……”
“不见。”他抿下一口酒,不急不躁道:“你就跟他说,不出三年,禾锦必会东山再起,让他莫要着急。”
“诺。”侍卫依言退下。
杯中的酒很快便空了,他盯着白瓷杯,神色越来越暗,惦念着一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名字:“风雅如……”
你,最好是能躲一辈子。
乱我朝政者,我必杀之。
“王上……”
“又怎么了?”
“是……时姝公主求见。”
“我说过,若是她都不见。”
“但是……”侍卫支支吾吾,“她的脸,好像……”
风绫几不可见地蹙了眉,“怎么了?”
“王上还是看看吧,她好像疯了。”
风绫搁下酒杯,慵懒地坐起来,勾着一双狭长的凤眼,“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