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定睛细看,这帮贼一个个却又直了双眼,见妖兽背上并坐着两个人,细看花容雪肤,容貌曼丽,竟都是他们见所未见的绝色。
刹那间贪欲涌动,竟把原本的畏惧之心都给压住了。
有一名贼人按捺不住地叫道:“小丫头,你们是打哪里来?家长呢?”
阿镜无法呼吸,举手捂住口鼻。
沈遥夜打量着这几个围过来的贼人,喃喃道:“该叫你们怎么死呢……一下子就断气似乎有些太便宜了。”
贼人们不解,纷纷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说道:“这孩子原来不是个丫头,是个漂亮的哥儿呢。”
沈遥夜微微一笑,在讙的耳朵上捏了一下。
讙可以做一百种的叫声,此刻突然张口叫了起来,声音婉转悠扬,却不像是这样看似凶恶的猛兽能发出的,有些像是鸟鸣,又像是乐音,高低起伏,勾魂夺魄。
阿镜一听就知道,狸讙又用那惑心之音了,忙又捂住耳朵。
而眼前的贼人们听了,脸色先是茫然,然后又变成各色不同神情,有欣喜若狂的,有手舞足蹈的,有持刀挥舞的……有跪地大哭的。
连那原先被□□的妇人起身,也是满脸喜悦,竟呆呆地往那着火的屋子走去。
阿镜忙大叫一声,妇人却置若罔闻。
沈遥夜道:“不用管,让她去吧。”
“她会被烧死的。”
“你难道以为,她的家人都死了,她还会开心的独活?就让她如此死去,岂不更好。”
阿镜回头,对上沈遥夜冷漠的眼神:“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沈遥夜瞪着阿镜,突然他嘿嘿一笑。
手动了动,讙突然停了叫。
那妇人陡然止步。
她抬头看着面前火势正凶的屋子,脸上的喜悦在瞬间消失,她环顾四周,发现地上的亲人尸首。
突然间她大叫一声,抱着头,猛地往前跑进了燃烧着的屋子中,轰然响动,草屋塌落,把她盖在底下。
沈遥夜单手一扬,怀中的扇子在手底被打开。
少年冷笑着念道:“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杀!”
扇面上的黑气刹那涌出,将正围过来的几个贼人裹住,在一声声惨厉的叫声中,地上相继出现了几具被吸干了精魂血肉的枯骨。
***
山风有些冷。
讙在溪谷里捉了一条鱼,沈遥夜把阿大阿小召唤出来,变成人形。
两只老鼠十分伶俐地生火烤鱼,显然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轻车熟路,比阿镜做的还好十倍。
不多时就传来了烤鱼的香气。
阿大跳到沈遥夜身旁,鞠躬问:“令主,要不要请镜姑娘来吃鱼。”
沈遥夜扭头:“我可不去请她,爱请你自己去请。”
阿大果然蹦到阿镜身旁:“姑娘,我们令主请你吃鱼。”
沈遥夜大怒:“我没有请!”
阿大受惊,顿时从人形变成了老鼠。委屈地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阿镜回头:“我不吃就是了,你发什么脾气?”
沈遥夜给她目光注视,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索性把那鱼拿起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这下连阿小也被吓得变成了老鼠,两只老鼠下意识地窜到阿镜的脚后,拉着阿镜的裤管,瑟瑟发抖。
阿镜更加莫名其妙:“我都不吃了,你这是干什么?”
沈遥夜背着双手:“这是我的东西,我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镜愣了会儿:“你因为先前山坳里的事生气?”
沈遥夜气道:“明明是你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
自打灭了那五名贼徒后,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彼此各怀心事。
但沈遥夜却觉着阿镜沉默,是在怪罪他。
沉默,阿镜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先前说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沈遥夜转回头来,阿镜低声:“如果没把那女子唤醒,她也许不会在临死的时候都背负那样的痛苦了。也许……”
“算了,”沈遥夜突然一挥衣袖,有些恼怒,“痛苦也好,欢喜也罢,不都是一死吗?”
阿镜望着少年有些悒郁的脸:“我并不是责怪谁,只是起初觉着,她毕竟还活着,应该……还有转机。”
阿镜只是忘了,那种锥心剧痛,会让人在瞬间丧失理智,又怎会想到什么“转机”。
就像是当初……得知兰璃君的死讯,她又何尝不是在那瞬间生出一种毁天灭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至恨至绝?
沈遥夜悄悄看了她一眼,却瞧见阿镜眸子里,有一抹如有若无的感伤。
心突然软了。
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咳嗽了声:“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再想也无济于事。”
阿镜抬头。
沈遥夜又喝道:“你们还不去重新烤一条鱼?”
阿大阿小吓得跳起来,又忙不迭变身成人,往溪边飞跑。
先前那条被摔在地上的鱼,则给了狸讙吃了。
渐渐天黑。
漆黑的天幕上,一颗一颗的星星冒了出来。
九霄深处,曾经为家。
阿镜抱膝看着天色:“这会儿要有乐声就好了。”
沈遥夜坐在旁边石头上,闻言一怔。
狸讙突然叫了声,窸窸窣窣,是阿大跟阿小抬着一根玉箫走过来,踮起脚尖呈上。
沈遥夜笑着在手中转了转:“我可不会这东西。”
阿镜低头瞧见,忽然道:“给我。”
沈遥夜挑眉,把玉箫递了过去,阿镜自打出生就没碰过这东西,此刻却有种十分熟稔之感,她将箫管竖起,比量了片刻,凝神吐气。
沉郁徘徊的乐声从箫管之中,遥遥散出。
夜深山中,箫声如泣如诉,竟像是在人的心上缠绵回绕。
沈遥夜凝眸望着阿镜,突然觉着心像是浸在冰水里,沙沙地凉,又像是有人拨撩着自己的魂魄,似醒非醒。
正半是沉醉,沈遥夜眼神一变。
一道高挑的影子,从前方的树下缓步而出。
第21章 情人节的一更君
一点金光在头前引路, 幽深的夜色里,北冥君缓缓现身。
头顶戴着一盏白檀木的道冠,散余的长发垂在胸前, 夜风撩动,便像水波般微微荡漾。
宽大的袍袖随风摇曳,天青色的鹤氅衬着白色的道袍, 就像是青暗天色底下的皑皑雪山, 落落清冷。
夜影里, 不苟言笑的眉眼透着淡漠寡情,偏又如此端肃庄严,不容侵犯。
此刻, 阿镜虽知道他是北冥君,但这副模样,却着实太过秋水君了。
几乎不能用“像”,而的的确确就是。
尤其是那眉心的道法丹心痕被夜色浸润的似朱红又似黯黑, 让人难以分辨。
沈遥夜一跃而起:“丹凤国师果然好本事, 这样快就找来了。”
北冥君抬眸,两只幽暗的眸子被火光照耀, 也仿佛闪闪烁烁地带了些火色。
“过誉了。”他淡淡冷冷的瞟了沈遥夜一眼,便又看向阿镜。
阿镜早也站了起来, 手中还握着那根玉箫。
不知为什么,虽然自诩并没有做错什么, 被北冥君这轻描淡写地一瞄, 竟让阿镜有一种莫名的心虚之感。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样貌太“秋水君”的原因。
“镜儿, ”北冥君轻声道,“你过来。”
阿镜怔了怔,目光浅浅一对,又低头看向手中玉箫。
沈遥夜笑道:“咦,看样子人家不想跟你走。国师这是自作多情了。”
北冥君轻哼了声:“镜儿,你还不过来?”
阿镜只得说道:“国师大人,我、我不想回去。”
“你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不跟我走,又想去哪里?”
他的口吻淡然笃定,已经大有为人夫君的理直气壮了。
阿镜微窘。
北冥君又道:“或者,是那天晚上……我做的过分了,惹了你不快?”
阿镜怔住,沈遥夜却挑了挑眉。
北冥君挪步,往阿镜身旁走去:“倘若如此,你大可跟为夫开诚布公地说明白,又何必如此赌气?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沈遥夜听到这里,忍无可忍,上前挡住:“站住!”
北冥君凤眼光转,看向沈遥夜:“你想怎么样?”
沈遥夜看一眼阿镜:“什么夫君,我看你倒像是个招摇撞骗诱哄无知少女的色魔。”
北冥君突然微笑:“你放心,我纵然是色魔,也不会色你。”
沈遥夜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北冥君道:“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你没听说过?你先前在境内所犯之事我不予追究,你已该感恩戴德,我们的家事,劳烦请不必插手了。”
沈遥夜冷笑:“纵然追究你又能奈我何?”
北冥君道:“我现在无心理会别的事,镜儿,阿春还在客栈等你回去。你还犹豫什么?过来。”
他朝着阿镜探臂抬手,掌心向上。
沈遥夜一把攥住阿镜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有本事你也过来抢啊?”
北冥君的目光在他握着阿镜的手上一停:“好。”
随着一声干净利落的好,北冥君停在空中的手掌陡然一翻,掌心从向上转成往前,一股无形真气在瞬间袭出,势若雷霆,但偏偏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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