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外婆？我在这里，在这里。”徐得海抓住她冰冷僵硬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中不断搓揉着。
搓了一会儿，外婆的手总算有点热气了。
徐得海半蹲下着“来，外婆，我背您上去。”
外婆不一动不动，好像泥雕木塑一般。
徐得海无奈，想着外婆可能在养老院受了不小的委屈呢。
“外婆——那我抱您回去好不好？外面冷。”徐得海说。
外婆突然伸手指了指外面。
徐得海一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离自己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红薯，他隐隐约约能闻到红薯的香气。
“你是哪位？”徐得海有些紧张，不禁挡在了外婆的前面，生怕他会伤害外婆。
变成黑猫的徐得芳完全能看清那个陌生男人的脸，她吓的瑟缩了一下，不断往外婆的怀里。
陌生男人清了一下嗓子才开口问“你是小海？”
徐得海一愣，小海这么亲昵的称呼一直以来只有姐姐和外婆会叫。
“我是徐得海。”他说 “你——你是谁？”徐得海心中十分不安。
“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我叫金福源。”来人说。
徐得海又是一愣，“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怎么找到我外婆的？”
这话说起来就一言难尽了，金福源把热乎乎的红薯塞到外婆手里给她暖手，小声的问她冷不冷饿不饿。
外婆木然的摇头。
徐得海从来不知道金福源的存在，姐姐失踪多年，这些年他找了无数的个地方，这些年他和外婆天天盼夜夜想，哪怕能知道姐姐的半点消息，他们也知足 了，可是他们就连梦里都没有梦到过姐姐。
外婆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回屋说吧，回屋吧小海，别冻着。”
虽然对金福源的身份和目的心存疑惑，但是徐得海还是把他请进了家里。
“我叫金福源，青州人”金福源再次自我介绍“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小芳。”
“你？跟我姐姐？”徐得海不明白。
眼前的金福源看起来应该三十岁是有了，姐姐在他大二那年突然跟家里失去联系，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五年了。
金福源点点头“我和你姐姐差不多七年前吧，在同一个工厂里认识的，原本想说等你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我们就结婚。”
结果，没两年，徐得芳就查出了白血病。
她在医院待了两个月，就偷偷的走了。
金福源辞掉了电子厂的工作，到处边打短工边找她，她一个病人如果不及时治疗又没人照顾，她知道她应该走不远而且以她的性子她不会回家也不会让家人知道自己的病情。
可是深圳那么大，人口那么多，以他的力量要找她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可是如果不找到她，她会死的。
金福源找了她两年多，最后实在是顶不住压力，他自己也有年幼的妹妹要照顾，母亲身体也不好，一直盼着他能结婚生子。最后他不得不离开广深圳，回家相了亲，结了婚。
他心中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一有机会就托人打听，他一定要知道她的消息才能安心，哪怕真的是死讯。
终于，前一阵子，他听他和徐得芳以前在中山时共同的工友说徐得芳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金福源偷偷抱着徐得芳的照片哭了很久，他恨自己。徐得芳是在他离开深圳回家相亲没多久后去世的，他总觉得，如果他当初没有放弃没有回去，或许他就能找到她了。或许结局还是一样，她一样会死，可是至少她死的不会那么孤独凄凉，至少他可以陪在
她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金福源在得知消息之后又拜托那位工友找到了徐得芳的家庭地址，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他到东海之后徘徊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徐得芳的亲人们这个消息。
从徐得海邻居那里得知外婆去了敬老院之后，他先去了敬老院，原本只是想悄悄的去看看外婆，徐得芳的事情还是跟徐得海说比较好。可是到了敬老院，却发现外婆跑出来了，到处找“小芳”。
他一开始以为外婆是年纪大了已经糊涂了，被她逮着一直问有没有看见小芳的时候他干脆编了个谎言骗她，说小芳在深圳打工呢，他是小芳男朋友，替小芳来看看她，还说小芳过年就回来了。
外婆却盯着他用一副审犯人的语气问“你真的是小芳男朋友？”
“真的是。”金福源为了让她相信，还掏出了他和小芳的合影。
外婆一看到合影，整个人都不好了，发了很久的呆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小芳没了，真的没了，小芳回来了，你也跟着就找来了。”
金福源不是很明白外婆话里的意思，更不明白自己善意的谎言为什么就让外婆肯定小芳已经死在外面了呢。外婆坚持要回家，金福源跟敬老院打了个招呼就把她带回家了，到了楼底下口外婆才想起来没有拿家里钥匙，于是就坐在楼梯口等。金福源原本说给徐得海打个电话，外婆却不让，说让他晚一点回来，晚
一点回来呀，晚一点伤心。金福源又怕外婆饿着冻着，刚刚就出去买了个红薯，一回来就看到徐得海了。
正文 第286章 外婆，别哭
“我姐姐，已经去世了？”徐得海不信“不可能，她还那么年轻。”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金福源低声的说。
“你走！你走！”徐得海突然暴跳起来“你是哪里来的骗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开这样的玩笑来骗我，还骗我外婆一个老人家，有意思吗？你走！”
徐得海怒吼着，金福源眼里含着泪，悲伤的看着他，又看看一脸木然抱着一只黑猫哼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外婆。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来抚平这祖孙俩的悲伤，他自己的心里也一直裂着一个大口子，这些年从未痊愈，夜深人静或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乐观又善良的女孩，每次想起，那心上那道大
口子就变得血肉模糊。
吼着吼着，徐得海蹲在地上，把脸埋进手掌心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结局，可是这一天没到，这个噩耗不来，他宁愿相信姐姐还活着，活的快快乐乐没心没肺。
徐得海的哭声十分压抑，是那种低低的没有节奏没有规律的抽泣，他不敢像个娘炮一样呼天抢地放声大哭，他知道姐姐一定在天上看着他，从此以后他要当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要担负起家庭的责任来。伴随着徐得海低低的压抑的哭声，外婆的歌声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悠长“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好宝宝，外婆给我一块糕
——”
她边唱着歌边轻轻拍着怀里的黑猫，好像小时候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一样。
徐得海清清楚楚的看见，两颗特别大的眼泪从那黑猫的眼睛里掉了下来，沾湿了外婆的衣服。
徐得海停止了哭泣，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外婆，一直含泪隐忍着悲伤的金福源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安静的看着外婆。
唱完了一首童谣，外婆摸了摸怀里的猫，给它擦了擦眼泪，用特别特别温柔慈爱的声音说：“芳芳啊，回来就好了，回来了就好，别哭，外婆都不哭，外婆不难过，外婆只要看见你回来就高兴。”
徐得海和金福源面面相觑，他们心想，可能是外孙女的死对外婆打击太大了，外婆现在神志不太清楚了。
外婆心疼的看着怀里的猫，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见这猫，她心中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每次见到自己外孙小海一样。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这猫有一双像牛奶猫朵朵的绿眼睛，让她倍感亲切。那天晚上，黑猫留下来一直陪着她，夜里她熟睡之后隐隐的好像听到有人叫“外婆外婆，你别哭呀”，还有一双软软的小手提她擦干
眼泪。
她一下就醒了，摸摸枕巾湿的，才知道是自己夜里又梦见芳芳小时候的样子，哭了起来。她打开台灯起身去上厕所，看见黑猫蹲在她的枕边，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
她觉得奇怪，以为自己刚刚睡醒又老眼昏花看错了，那黑猫一下子钻进了被子里，不一会儿发出了呼噜声。她后半夜她几乎都没怎么睡，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无音讯的外孙女，天快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像又开始做梦，梦见自己胖嘟嘟粉嫩嫩的外孙女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猫，黑猫一直蹭她的脸，对她说“外
婆，我走了，你别哭，你一直哭，我走的不安心。”外婆早上起来后，翻了翻被子，黑猫不见了，她一整天都在想这个事情，越想越觉得怪，越想越觉得那只猫仿佛就是她的外孙女芳芳。她虽然是个老太太，但是并不迷信，可是却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于
是她开始满世界找猫，找她的外孙女，直到遇见金福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