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的从自行车上掉了下来,后槽牙也磕掉一颗,慌忙推着车子离开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回到家之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颗磕掉的牙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也没有去医院补起来,直到现在还空着。
很快,对面的张家发现孩子放学后没回家,然后去报了警。
警察按例询问了左邻右舍,也问到了他家。
说起最近小区里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他母亲想了想说最近附近好像有个女人,头发很长很脏,脸上有一大块青色的胎记,背着个麻袋,在附近乞讨和捡点瓶瓶罐罐。
正在想如何回答的他于是顺着他母亲的话往下编了,说昨天下午在小区门口看到了那个女人,鬼鬼祟祟的。
瑞昌花园是个老旧公房小区,没有什么正规的门禁,大门口看门的老头也不管事,每天只是坐在那里喝茶听广播打盹儿,什么人都能往里走。
好几个邻居都说见过那个背着麻袋脸上有块青色胎记的长发女人,而那个女人自从小乐失踪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在瑞昌花园附近出现了。
于是警察把重点放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小乐失踪的案子自然而然的被定性为拐卖儿童事件。
没有人会往小乐是不是意外身亡的方面想,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谁也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
李建军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但是谎话说多了他自己也当真的。时间一长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当初他回头看的那棵垂柳和人们口中传说的长发女人渐渐混在一起,在他脑袋里变成了一个长发包裹的女巫。
有一个包裹在黑色长发里的女巫,拿着麻袋到处抓孩子,这样的故事起初是这一片区的大人编造了吓唬孩子,让他们不要乱走,放学要按时回家。
日子久了,人们也渐渐淡忘了张家丢孩子的事情,淡忘了这样的故事,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公众的记忆是很短暂的。
瑞昌花园里大概也就只有两个人还记得这个故事,一个是因为儿子失踪而精神恍惚的小乐妈妈,一个就是做了亏心事的李建军。
自从儿子失踪,小乐爸就一直在外面找,骑着摩托车,车座后面插着印着儿子照片的旗子,重庆、成都、厦门、广州满世界的找。小乐妈原本是个教师,因为孩子失踪了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无法教学,后来被学校劝退。
原本小康的一家人生活很快捉襟见肘,他们把房子卖了,搬到月租两百块一个月的远郊区。
瑞昌花园拆迁了,老旧的房子狭窄的巷道变成了高楼大厦,唯一留下来的旧日痕迹就只有那棵大樟树。
李建军搬迁之后再也没有回到过去居住的地方,偶尔路过他都绕着走。
“对不起……”李建军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对不起!”
民警徐康俊搀着一个头发花白干瘦的老妇人过来,是常常去那棵大樟树下等儿子回来的月香大姐。
小乐远远的就看到了她,那么老那么瘦弱,走路都不稳,但是他知道那是谁,他知道自己不会看错。
月香也远远的就看到那个头戴着柳叶帽子的孩子,他的身形和自己儿子不一样,脸也和自己儿子不同,但是她知道那是谁,她知道自己不会看错。
李建军看见月香走过来,瑟缩了一下,他不敢相信那是她,那个和蔼可亲笑起来有一个甜美酒窝的邻家大嫂。
后来他在他家附近的菜市场看过她很多次,佝偻着背低着头默默的清扫着地上的垃圾,有时候他还会看见她把地上的烂菜叶子捡起来,一片一片择好,应该是拿回去当晚餐。
“妈妈……”小乐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
月香浑浊的眼睛里顿时绽放光芒“乐乐啊,乐乐,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呀。”
正文 第27章 徐康俊的怀疑
第27章 徐康俊的怀疑
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老赵和刚刚过来的民警徐康俊面面相觑。白起宣把他们两个叫到一旁,给那一对十几年后才重逢的母子一点空间。
老赵有点不放心瘫在地上跟死狗一样的李建军。
“放心,跑不了。”白起宣说“就算他逃避的了警察和法律,也逃不过那个长发女巫的诅咒。”
李建军听到女巫两个字,浑身不由得一颤。
白起宣说的没错,他从来就没有逃出去过,这十几年都在坐牢,坐自己的心牢。他不敢独自走夜路,走在路上不敢回头,总觉得一回头就能看见一个披着黑色长发的女人向他伸出嶙峋的手。
他自己在坐牢,也让自己的儿子跟着他一起坐牢。他推波助澜编织的那个故事,然后自己深深陷进去了,儿子出生后他惶惶不可终日,总是担心有一天那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长发里的女巫会出现,把他的涛涛装进麻袋里。
他神经质一样的保护着自己的孩子,让他成了一个要什么有什么却一点不快乐的孤独怪孩子。
几个人远远的站着,看着那一对母子时而抱头哭时而执手笑,不禁也为之动容。
“白起宣,你是怎么知道李建军会和乐乐失踪的事情有关的?”项念念忍不住好奇的问。
老赵也好奇的看向他,惊讶中带着佩服。徐康俊刚刚赶到,他只是接到老赵电话说去向阳路街心绿地的大樟树下找一个叫月香的女人,带到西桥河滨公园来,其他的还是一头雾水。
“大胆推理小心求证,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白起宣说“我曾听人讲过类似的故事。”
五百年,奈何桥上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故事。
“所以你因为月香和李建军都提到抓孩子的女巫所以有了这样的联想?”老赵简直要拍案叫绝,最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想不到,月香菜市场扫地的工作还是我帮她找的。”
“也是因为这里的垂柳,我才会有那样不着边际的联想。”白起宣说。
“唉,”老赵叹气“唉,要是早一点想到这些也不会让他们两口子受那么多年苦。”
项念念看着乐乐和他妈妈,轻轻摇了摇头“谁又能说的清楚这些年的寻找是苦还是幸福呢,那些年至少他们还有希望,现在却没有了。”
项念念的话终于勾起了老赵一直埋藏的疑问“那……那个头很大眼睛很大的孩子真的是乐乐?”
乐乐失踪的时候是八岁,十二年过去了,就算活着也应该是二十岁吧。
项念念不知道怎么跟这个生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老警察解释。
“你就当那是乐乐的冤魂吧。”白起宣说“那就是乐乐的冤魂回来了。”
老赵擦了擦眼睛,再看那孩子,在斑驳的树影下好像真的是透明的。老赵不太敢相信,这是光天化日下见到鬼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一旁听了半天总算听出点苗头的徐康俊问。
“十三号画廊老板项念念”项念念说“这是我的助理白起宣。”
徐康俊对她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怀疑的看着他们“你们不要搞什么怪力乱神来误导我们警方办案,什么冤魂索命,无稽之谈!”
徐康俊刚刚警校毕业,原本一心想当刑警的他被分到这个小派出所当片警,又跟反应迟钝作风散漫的老赵搭档,心中十分憋屈。他这一腔打击犯罪维护正义的热血全部用在了帮街坊邻居找猫找狗,调解人家夫妻打架这样的事情上了。
今天又帮着那对出了名难缠的熊夫妻找那个出了名调皮捣蛋的熊孩子,累一整天跑过来这里听了一个鬼故事,而他的搭档他的前辈,居然还一脸相信的表情,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
“是不是误导,是不是无稽之谈,你把李建军拉过来盘问一下就知道了。”白起宣说。
徐康俊果然去把李建军拉了过来,摆出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
“李建军,张乐乐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拐了他卖了还是杀了他弃尸?”
“我没有。”李建军哭丧着脸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掉进河里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建军的回答让徐康俊很意外,没想到李建军真的承认了。
“然后呢?你就见死不救?”老赵也忍不住问。
“我有……我有,可是我不会游泳,不敢下水。”李建军低声说。
“后来呢?”
“后来,后来……”李建军目光游移着,落在一棵很大的垂柳上,然后双手掩着脸哭了起来“后来乐乐的尸体浮了上来,我心里害怕,怕人知道他是跟着我一起出来的,以为是我故意推他下水的,所以我把他埋在那棵树下。”
老赵和徐康俊都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你们抓我去坐牢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半夜睁开眼睛都能看到床头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冲我伸手。”李建军呜咽着“我对不起乐乐,对不起张大哥和张大嫂……我自私懦弱……我不是人。”他开始狠狠的扇起自己的耳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