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屠’的行事作风如其名,举凡被它盯上的安全区,最后都鲜有一个好下场。
眼下亦是如此。
陆樱和江诚随着焦阳等人走进山麓,山麓深处有一个隐蔽得极好的自建农庄。也不知‘血屠’是如何发现的这里,农庄虽小却五内俱全,住了约莫不过十来个人,他们进去的时候,这些人都双手呈投降状跪作一团。显然,‘血屠’已经拿下了这处农庄,正在收缴清点战利品。
“你们要拿什么都可以,只求你们别伤人,别糟蹋东西。”农庄的原主人,跪在人群最前头的一个黑瘦汉子恳求道。
这个农庄是靠着他以及他身后的这些老弱病残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到底有多不容易,非只言片语能够描述。仅仅是不远处那小小的几方田地,就不知曾让他们挥洒下多少血汗。
他们这类人进不了大型的安全区,只能在末世里自生自灭,苟延残喘的过日子。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处栖身之所,总算残生得安,却未料会遭逢今日这样得灭顶之灾。
田地里的稻秧、菜苗才刚刚长好,这个时节长势正旺,一片郁郁葱葱。昨天晚上他们还在商讨该是到了松土施肥的时候,展望着待到成熟他们不用再为果腹殚尽竭虑的日子。一转眼,却被这些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凶恶‘侵入者’糟蹋的不成样子。举凡看着能吃的都已经被连根拔了个干净,而那些不能吃的,不是被踩折了就是被像杂草似的拔了。眼瞅着这些平日里他们如对待幼子般精心侍弄的农植被人如此糟践,就算再畏惧这些人手里的家伙,他也得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林猛见黑瘦男子膝行着往自家哥哥脚边爬,眼看着那双黑黝黝的手掌就要拉上他哥的西裤,一抬腿就把人干脆利落的掀到一边。
黑瘦男子像是身上带病,被林猛这脚一掀便剧烈的咳了起来,跪在他身后的一干老弱再顾不得什么,忙都倾身过去探看。
林骁依旧是那副衣不沾尘的做派,双臂环胸,颀挺的站在那里。
黑瘦男子的咳嗽声久久不停,撕心裂肺的程度仿佛下一刻就能咳出血来。林骁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松开环胸的手臂自然垂落,手指微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有所行动前惯有的小动作。
而就在这时,走近了的焦阳尴尬的清了清发干的喉咙,恭敬喊道:“林哥,二少!”
作为被安排在外面守株待兔的桩子,焦阳向来还是很能在本职岗位上发光发热的,只不过这一次他却碰上了钉子。
林骁、林猛两兄弟闻声,同时转头看过来。注意到站在焦阳身后的两人,两兄弟俱是一愣。
后有芒刺,前有针尖,什么叫针尖对麦芒,夹在两者当中的焦阳欲哭无泪。
“真的是好久不见。”环顾了一圈周围情况,江诚率先不咸不淡的开口招呼。
很快就从愣怔中回神的林骁询问的看向林猛,得到一个微不可见的点头答复。由于当初江诚出现的时机林骁正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直到后来听林猛和焦阳说起,才知晓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所以对于江诚,林骁一直都处于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状态。
得到林猛的肯定,林骁上下打量了一圈江诚,勾唇一笑道:“确实,闻名不如见面,久违了。”
江诚挑了挑眉,侧头看向焦阳。
接收到江诚迫人的视线,焦阳干咽一口,喉结神经质似的抽动。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他就是怕极了这个叫江诚的青年,比面对林骁更甚。
林骁眼见焦阳哆哆嗦嗦畏怯的模样,眼中的不屑与厌恶一闪而过。焦阳此人还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若非有感于他从末世之初就跟着他们兄弟二人出来闯荡,林骁早把这条老狗一脚踢开了。
视线转回到江诚和陆樱身上,林骁淡漠的开口问:“不知两位来此,有何贵干?”
焦阳低眉顺眼的偷偷瞥了眼江诚,见对方没有答话的意愿反而挑眉盯着自己,只得干咽唾沫出声道:“是、是这样林哥,刚我们哥儿几个一个不小心就把江……他们的车给撞了。”
“哦?你们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林骁佯装诧异的说,“不过既然撞已经撞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在这里替我这几个不中用的手下给二位陪个不是。”
“我们的车撞坏了,难道你们不该拿出点赔偿来表示表示?”江诚笑道,只是那双淡色的瞳眸里却不见一丝笑意。
“你小子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一旁因着自家大哥说话憋了许久不语的林猛终是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林骁却适时的一抬手,拦下了冲上前的林猛,道:“你们想要什么赔偿?”他对江诚二人的了解还停留在旁人言语描绘的阶段,此次真正与这两人面对面,林骁确实感受到了对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威势。然而光凭这些还不够,他还不清楚此二人背后是否还存在某些势力的支撑,两人单枪匹马的出现在他眼前,要知道现在可是末世,有勇气仅靠两人之力在末世游走的人可着实不多。
说实在的,林骁很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两人的来路,这种看不透让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升起一股焦躁以及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之,对方今日既然能无惧他手里的枪和他手下的一干人等涉足此处,虚张声势也好有真材实料也罢,都无法构成他轻视他们的理由。林骁的行事作风向来谨慎且多疑,这是他所信奉的克敌制胜的要诀。
江诚抱臂状似思索的低着头来回踱了两步,“赔偿嘛……”
“你们……你是,樱子?”
就在江诚索赔的档口,一道激动的、疑惑的女声伴随着许多琐碎磕碰发出的砸音不容置喙的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方燕手里和肩背上或提或背着从西边的自建木建构房屋里搜罗出来的吃用,这些年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再见女儿一面,她不得不让自己快速的坚强起来,残酷起来。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她的双手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她学医,林家兄弟需要她的这一手医术,然而他们要的却又不仅仅只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他们需要她有更多的用处,至少不能是一个除了医术以外一无是处的废物。
方燕其实并不能确定来者中的那个矮个子就是陆樱,毕竟那人浑身上下都被裹了个严实,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不过她却能认出江诚来,即便那个清晨他们只有数面之缘,但一来江诚的面貌颇具辨识度,二来她把女儿交托给陆家交托给江诚时的那一幕,这三年来她从未忘却,哪怕是那个清晨再小的一个细节,都曾再她的脑海中重演过无数遍。
而方燕辨别的主要依据还是靠身形,陆樱的身形实在是小,且还小得很匀称。
陆樱循声望去,一时间却没能认出这个突兀出现灰头土脸的女人来。女人身穿一条明显大了几号的迷彩裤,过大的腰身被用一条不知原色布巾牢牢的捆缚在腰胯处,上身一件破旧背心,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疤痕,被炽烈的太阳光晒得黝黑泛红。
陆樱盯着这个女人看了一会儿,那张被泥灰染得斑驳的面庞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方燕阿姨?”
陆樱走上前不确定的唤道,立刻换来女人激动的猛点头。
积攒了三年的眼泪一朝落下,根本忍都忍不回去,方燕下意识的就想去拉陆樱的手臂,甚至还想好好的抱抱这个女孩,陆樱忙向后退了数步,避开文燕伸来的手。
虽然戴了材质特殊的长筒手套,但就算是陆樱自己也不能肯定体内分泌出的毒素就一定不会外渗,终归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对于陆樱的拒绝,方燕先是一愣,很快便眼露了然。在她的印象里陆樱是一个十分安静且认生的女孩,而她和陆樱过往的情分显然还没有到可以放任拥抱的地步,更何况还一别三年,她们至多也就只能算有点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方燕平息了一下心情,对陆樱笑了笑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太激动了,没吓到你吧!”
陆樱摇摇头,回以方燕微笑。不过她显然忘记了自己未避免意外在脸上也缠了绷带,所以此刻她无论做什么表情,对方都是看不到的。
方燕虽然看不到,却能够感受得到陆樱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善意。
“你,你这是怎么了?”大热的天还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甚至连脸都给包了起来,这不免让文燕多想女孩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陆樱再次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见她不愿就此事深谈,方燕虽然心怀关切但也没再多问,毕竟这年月,发生什么恐怖的事都不出奇。
“娜娜,娜娜她还好吗?你们怎么只有两个人,翠芳他们人呢?”这话刚一问出口,像是意识到什么的方燕骤然间脸色大变,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难不成,难不成他们都……”这些年让她拼尽一切活下来的指望,便是能再见女儿一面啊!
“他们都在江家,现在应该都还过得不错。”想到贪狼跟他们说的情况,陆樱忙据实解释道,“我也有三年多没见他们了,所以他们的确切情况我并不那么清楚,只零碎打听到一些。”
“江家?他们在江家?娜娜在江家?”方燕眼中的希望复又燃起,当年她把孩子托付给陆翠芳却并不清楚他们具体要去哪儿,只知道他们大概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至少比跟着林家兄弟安全的地方。而过去的三年多的时间里,方燕不止一次的暗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问一问,问不到具体的,哪怕只字片语也好,弄得如今连个寻女儿的线索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