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心的血渐渐绽放灿烂的金色光芒,金色的耀眼光芒亮到极致变为无色。
而汉生的脸色却苍白起来,小小的身躯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冷,极冷。
如同千万米深暗无天日的海下,被水压得无法喘气,冰凉透骨中弥散着绝望。
这和小巫的血第一次吸收的时候感觉截然不同。
第一次小巫将指尖的血点在汉生眉间时,虽然也感到一股凉意,但是那凉意很快就变得柔和,窜进自己体内的那股气息,也平顺很多。
这一次,气息却充斥着霸道。
汉生能够感觉到,吸收入她体内的血与自己身上的血融合过程并不顺利。
张力十足,似乎整个血管要被冻得冰封起来,血液在血管内凝成一道道冰柱,刺得生疼。
汉生咬紧牙关,牙齿在嘴里格格打颤。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她的脸色由苍白变成雪白,透着生人不可靠近的冰冷气息,如同冰雪雕砌一般。
蓝雾形成的八卦阵环绕着汉生的小身躯以极快的速度运转着,快到看不清轮廓,如同一个漩涡一般。
这种感觉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二十滴血终于全部吸收完成,汉生直直倒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
最后一滴血彻底吸收入汉生的身体时,神屋自龟甲戒指散出的蓝雾形成的八卦阵法瞬间消失无踪。
神屋也累得说不出话,消耗极大。
为了维持汉生身体强行吸收二十滴血,他在防止小巫血液气息外溢的同时,也得护住汉生的心脉与重要经脉。
这个护法之阵同样也属于物阵,自然也会付出代价。
只是这个代价,神屋一辈子也不打算告诉汉生。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后。
汉生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活动了一下缓和许多但是仍显僵硬的四肢。
她将火炉上一直温着的药罐子打开,药香袅袅随着热气向上腾空形成白色的蒸气。
汉生拿出陆沉之前送给她防身的匕首,在小拇指上小小地划了一道口子。
一滴血顺着小拇指尖滴入药罐中。
气息四散。
神屋没有再阻拦,或者说他也无力再阻拦。
在普通人眼里这并不是什么扑鼻的香味,但是对气味极为敏感的潘芷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她闭上眼,闻着那股她一直无法抗拒的气息,如痴如醉。
随后,她来到陆沉的卧房,看到汉生强撑着一脸疲惫一口口给陆沉喂了大半碗药,其状昏昏欲睡。
陆沉骇人的深紫唇色已经变淡了些,脸上多了一抹如同醉酒一般异样酡红,身体却在打着冷颤。
潘芷云道,“三日为期。这三天按照同样的方子给陆沉喂药。三日之后他便可醒来。不过那时,你就要跟我走了。”
说罢,潘芷云一捏手中的六个六角磷石,凭空消失。
汉生给陆沉喂完药以后,看着脸色转好的他,心情却平静了很多。
她不后悔答应潘芷云的条件。
“阿沉,虽然最开始是我无意中救你一命,但后来进了秦阳军以后,一直都是你为我付出。在我的老家啊,恋爱自由,两个人是平等的,所以对感情的付出也要公平,你说对不对?”
汉生对着昏迷不醒的陆沉说道,神色很温柔,表情很认真。
“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不能只借不还,总得还你点什么吧,你说是不?”汉生又笑道。
就像她愿意学习追魂阵法寻找小巫那样,为陆沉做这些小事她从来都不后悔。
......
“春季里山顶的桃花,冬季里雪中的腊梅,都是极好的风景。我来这边的时候都没有看过,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看的,有点可惜,但也不可惜。”
......
“师父刚刚上晋史课的时候,我最怕的就是你了,可怕可怕了,那时候觉得你是杀人大魔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路见不爽一言不合就砍人头的刀疤脸壮汉......”
汉生说着说着,噗嗤一声笑了。向来寡言的她难得絮絮叨叨一回。
小女孩的心思啊,四目相对难开口,听不见时说不够。
第七十九章 离别前话
一副画像。
半米见方的半个金锁阵图破布。
不知不觉又一次日落西山。
汉生看着紧闭双眼的陆沉,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宝贵,如此不够用。
她替陆沉掖了掖被子,用书轻轻触了触陆沉如二月刀裁的鬓角,转身回房。
随后便是一刻不停地拿出羊皮卷不知疲倦地奋笔疾书。
她要给陆沉留下点什么。
《太乙画箴》的军械篇,人阵篇,物阵篇,地形篇,统筹篇,纵横篇,捭阖篇。
她笔走龙蛇,心中毫无杂念,一心一意只想着写完这些。
她要把她知道的能帮上忙的一切,都留给陆沉。
......
翌日寅时三刻,月季打了个哈欠起了床。
这几日她一直担心着小姐的情况与小巫的下落,陆将军又受了伤,一连几天她同样也未睡好。
她正端着一盆热水打算进入汉生房中伺候她洗漱时,却惊讶地发现房门虚掩。
月季推门而入,见汉生已经起床,仍然在桌上奋笔疾书。暗自奇怪爱睡懒觉的自家小姐居然这么勤奋起了个大早。
她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对汉生说,“小姐,该洗漱了。”
这时月季才注意到房中烛台上的一只残烛还燃着,摇摇欲灭。这是第三只蜡烛。
难道说小姐一夜未睡?
月季连忙看了一眼汉生。汉生眼中布满了血丝,手里的笔却一丝一毫不肯停下。
月季不由有些心疼,看着汉生书写的内容。
虽然小姐一直教她认字,她也一直很认真的学,但认识的字还是有限,隐隐约约看到几个“非攻”,“云梯”“城头炮”“连弩”之类的字眼。
汉生看了一眼月季略带心疼与埋怨的眼神,不由赧然道:“竟是早上了?我马上洗漱。”
说完直接搁下笔冲向洗漱架子,用热水烫了烫自己的一晚上冰凉僵硬的手,生怕小月季开始劝她早睡。
月季这孩子心眼实,若是自己今晚再像这样熬夜,估计就要搬个小板凳守在自己房间口死活不肯走了。
小姐,注意身体......
月季看到汉生颠颠儿跑去洗漱的样子,有些心疼。
最终月季还是如汉生所愿,什么都没说。
早饭用罢,汉生直接来到陆沉养伤的卧房,为他更换伤口上的绷带。
虽然陆沉依然昏睡在床不醒,但是脸色一日日变好,原本一直不肯结痂的伤口,如今已经有结痂的趋势。
这让汉生极为欣慰。
她再次用陆沉送的匕首将自己另外一根手指划破,煮完早上的一锅药后,直接用小巫曾经装血的小白瓷瓶装了数滴血液备用。
说来这个小白瓷瓶还很奇特,能保持血液入内而不凝结。
更换伤口的绷带,煎药之后喂陆沉服药,一切完成以后汉生马不停蹄回到自己的房间。
昨夜用了整整二十张羊皮卷,《太乙画箴》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她不敢浪费时间,继续伏案挥笔如有神。
默写,煮药换药,汉生的生活变得忙碌单调,两点一线。
人往往在越忙的时候,越嫌时间不够用。
三天很快就到了,看到陆沉的唇色彻底恢复成健康的红色,汉生心里舒了一口气。
《太乙画箴》全篇已经写完,加上手里这张空白的,正好用光所有的羊皮卷,不多不少。
汉生揉了揉这两日过度使用而微酸的双手,咬起了笔头。
临走之前给陆沉写封信?
汉生不似之前的下笔如飞,开始缩手缩脚起来。
已经在羊皮卷开头处落下好几滴墨团子以后,汉生终于开始写了一段半文半白的话:
“阿沉,见信如唔。我心念小巫安危,与潘芷云一同去寻其下落,君莫担心。”
最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不在的日子里,愿君日安,夜安,长安。”
潘芷云毫无征兆出现在汉生的房间内,一来便看到汉生提笔写下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跟交代后事似的。要你跟我走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不必这么视死如归。”
专心致志的汉生被吓一跳,连忙用手遮住自己写的羊皮卷,怒声指责道,“你怎么随意偷看!”
潘芷云毫无愧色,“本公子何时做过那鸡鸣狗盗之事?我可是光明正大地看。”
汉生满怀的伤感被不速之客潘芷云的一番话破坏得七七八八。
潘芷云见汉生气得小脸微红,换了副笑脸道:“你也别太伤心,你现在是本公子的人了,以后本公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看遍世间最美好繁华的景致如何?来来来别一幅如丧考妣的表情嘛,给本公子笑一个?喂喂你拿凳子做什么?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砸坏了凳子或者砸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反正你也砸不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