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意欲交好大师,他堂堂国公世子倒也不至于对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卑躬屈膝,尽管他本人对白若飞十分的仰慕。
接下来每年他都会因为各种原因途径九阳城,自然也会在祁府盘桓几日。
大师一直未归,白家小丫头一天天长大,不知不觉间愈长愈丑。他首次猛然惊觉当年美如画的小仙女竟成了面目狰狞的丑女时,着实有些唏嘘,细想又不觉得出乎意料,胎记随人长,不独她一个。
他曾费劲心思地搜寻去胎记的药方送给她,也找过擅长此症的大夫帮她看过,终究是没有效果,只能随它在她脸上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扩张。
人丑,性格也依旧如小时般不讨喜,甚至是愈发的孤僻了,心里眼里只祁三一个。
祁三练武她递帕子擦汗,祁三习文她端茶研墨,夏天打扇冬天送炭,只有祁三能牵动她的心。祁三就是她的全部,所有的话语与表情都给了祁三,其他的人,依旧是永远的不理不睬。
他也不能够例外。
不管他是英俊清雅的齐国公世子,还是慈爱温和的小叔公;不管他是随意打招呼还是好意提点,她从未给过一次回复……
不,也不能说没有回应,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因为祁三的要求,祁三发话,她才会吝啬地给他一个“嗯”!
他每年都会来,自然能察觉到祁府当家人对她微妙的态度变化,那些不露痕迹的轻忽怠慢,瞒不过他有心的眼睛。
他猜白若飞应该是出事了,或者当年祁连衡隐瞒了白若飞失联的部分内情。否则祁府会将白小迷高高供着,漫说白家在九阳城的产业交他打点,即便是真的白吃白喝,白大师的女儿住在他府上,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莫大的荣幸。
白大师的女儿,目前已知的安香白氏白虹血脉唯一嫡系,谁不想据为己有呢?
虽然她脸上的胎记有碍观瞻,虽然她年满十四尚未觉醒——但谁在乎呢?
这样不是更好?与其让她觉醒血脉成为符修不好掌控,倒不如是普通人,在有生之年多生几个有白虹血脉的儿女。
多久?
小迷并不知晓赵无眠的脑中已将她的成长过程放映过一遍,她不急不燥,气定神闲地等他的答复。
赵无眠不会是不求回报的救星,跟他与困在祁府,最终的结局是一样的——在星月大陆,没有人不崇拜强者,没有人不想拥有实力,没有人能抵御坐拥强大的诱惑……
现在的她,仿若坐拥宝山的儿童,没有自保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身体内流淌的白虹血脉,是她之幸亦是不幸,没有实力,又将自己的肥美暴露于外,被吃是必然的。
对上白小迷不喜不悲的了然神色,赵无眠竟莫名感到一丝窘迫与狼狈,这种感觉予他而言,还是平生第一次。
是的,白虹血脉,齐国公府也想要。
“十八岁。”
他压下心头的不自在,唇边笑意温软,仿佛在耐心答复讨要糖果的孩子:“在十八岁生日前不会动你。”
她今年十四岁,到十八岁要再过四年,这四年时间里,应该可以确定白若飞是生是死……
既然最终的目的是要生下拥有白虹血脉的孩子,母体成熟些,孩子的健康程度也更有保障……生产是道鬼门关,十八岁看似晚了,却比十五六岁怀孕生子更平安,何况太早生子对母体损伤大,易于影响以后的受孕,而白虹血脉的孩子,多多益善……
赵无眠神色不动,脑中却迅速计算着得失利弊,给出了十八岁的期限。
十八岁,她应该说还不算太禽兽吗?
小迷无语……还有四年……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能多一天也是好的。她真心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难受得令人窒息。
“一个人。”
她坚起食指:“我只接受一个人选。具体是谁你们定,中途不能再换。”
如果四年的时间不够,为了生存,必须要委身于人的话,她或许能说服自己接受与一个男人周旋,但必定不能接受同时或前后委身于多人,那是想都不需要想的——活着固然好,但不能为了活着就无数次被狗咬。
……
赵无眠嘴角的笑意僵住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白小迷揭开一切遮羞布的坦然直白令他意外中又有几分难堪,事实如此,赤裸裸摊开于阳光之下却又是一回事。
“不答应吗?还是你也不能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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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猎物与猎人的谈判(二)
小迷神态平和,语气轻缓,淡定自如地仿佛是在询问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问题。
赵无眠唇边的笑意冻住了,饶是他素来心思深沉,面对如此表现的白小迷,也禁不住有些震惊。
他虽说身份高贵,平素里发号施令的时候居多,但这二十年来,也有过无数次与人谈判的经验,比之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时刻有过许多,摊在明面上锣对锣鼓对鼓的交锋亦不在少数,将自身当做筹码讲条件的,他见多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能以自身为筹码,至少说明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不是纯粹的废物,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他从来都是心若磐石不为所动,只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可这一次,面对淡定自若与他谈条件的白小迷,却是胸口发闷,难得有了几分压抑之感。
是白小迷的表现前后反差太大?还是这场交易的谈判开始得太突然,时间地点都不对,才令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今天原本没打算谈这个的。
上午到九阳城,下午入住祁府,知晓了祁三的婚事后,他就想过来看看那个可怜的白家丑女有什么反应……
当然,不排除有拭探诱拐之意,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只是一直得不到回应,在做无用功罢了。
白家丑丫头似乎受祁三订亲的刺激,画风大改。还是少言寡语的,但比之以往的一言不发已是天差地别,态度也从漠然无视变为礼节性的应酬,其中的疏离不言而喻,但较之以往的油盐不进,实是大有改观。
这样的异常令他意外之余生出进一步试探的打算,他不着痕迹地尝试着各种话题,观察她的反应。
她一直是客气的微笑,直到他说起旅途见闻时,她眼中闪过微小的光芒——他确定那是向往的光芒,她的眼中第一次看到了祁三以外的世界。
意识到这一点,他决定来一记猛锤,将话题引领得更深入,也将她的处境剖析得更清楚,如果这样依旧不能激起半分涟漪,那只能再寻时机了。
还好,她听进去了,祁三订亲这件事,令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脑子,只是习惯了她的愚蠢,忽然这般冷静自持,着实不习惯……
对了,一定是这样,赵无眠为自己的憋闷找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不然你需要考虑几天之后再答复?”
小迷见他一时失语,不由好意提醒道,他毕竟只是世子,这种事要国公才能做主吧?或许他需要与他爹及族老们商量过后才能答复?
瞧她多体贴!身为猎物连猎人的为难处都能理解……小迷暗自解嘲。
“……”
赵无眠目光沉沉注视着她,春波荡漾的桃花眼忽然收敛沉甸为平静无澜的空山深潭,幽深不见底。
小迷不想去辨析他意味不明的眸光到底包含了几个意思,那都与她无关不是吗?
“或者我们换个话题,世子能提供些什么呢?”
小迷微笑,淡淡道:“仅房舍衣食是不够的。”
如果只是换个地方当生育工具,那似乎没有挪地儿的必要了,至少在她十五岁之前祁府是不敢动她的,而且祁府最大的筹码是祁三,他们以为她对祁三的感情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只要甜言蜜语哄骗几句就会自愿献身为他生儿育女。
那是原主,不是她。
她不会被祁三骗到手,委以虚蛇,周旋几年,还是可能做到的。
在没有确认白若飞死亡之前,包括祁府齐国公府在内的所有觊觎她的势力,一般不会直白威逼,因为他们忌惮白若飞,哪一家也不敢将事情做绝,因为他们无力抵挡一位大符师的报复。
“你想要什么?”
赵无眠翘了翘嘴角:“只要你想,都可以提。”
说得真好听!
小迷暗嗤,想要的都可以提,提了之后,答不答应是另一个问题了。
“今天是临时起意,世子来得也突然,没提前想好,不若你先说说看?”
她需要时间,需要觉醒血脉,但这两样她不说对方也能猜到,有没有那个实力,愿不愿意成全,就看他的诚意了。
“小迷,齐国公府还是有些实力的,想要什么尽管提,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你若什么要求都没有,可让叔公为难了。或者,你说个方向?”
赵无眠一脸的为难。
“那就等我想想,想好了再找世子?”